喝完酒,他便要在离京城最近的地方挖个坑,然后跳下去。
“你说的可是真的?二皇子再怎么说也是皇室血脉,真要关进修梵寺永世不得出来?”后桌的几人闲聊着。
“我堂兄的岳父就在内朝任职,官居四品,岂能有假!”
和尚的位子空了,酒没喝完,留下一锭银子。
“客官,您的钱给多了!”店小二追出去,却不见那和尚的影子。
修梵寺到处都是和尚的影子,侍奉着神仙。
贺兰玥狐疑地看着喝晕的老和尚:“你这人倒有趣儿,既不信佛祖,也不看观音,你做个什么和尚?”
老和尚靠在树干摇头,话语囫囵:“我的观音不在这儿。”
“哎呦,您还信观音呐?那您说说,这观音在哪儿啊?”听到杀人魔头师父的话,汪文镜笑嘻嘻问。
老和尚踹了他一脚,脸上露出少见的温和:“去,你去那皇城最顶尖的地方,抬头看,就能看见观音。”
“我才不进皇城,里面的人一个赛一个刻薄,给他钱买酒还嫌我穷酸。这群贼厮鸟!早晚让他们看看小爷我的厉害!”汪文镜捂着屁股跑开,很恨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连我一星半点的功夫都没学会,出去打架也是个死,曝尸街头可别说认识师父我。”老和尚很是不屑,又拧开一坛酒。
汪文镜跑远几步拉开距离,确认他打不到自己,便放心地做出鬼脸,扬声说:“若不是生计所迫,谁要学您呐?要做就做施将军一样的人儿!能文能武,受人敬仰。嘿嘿,人家可是高山雪,哪儿像您这地上的疯和尚?活了半辈子脾气还这般差,实乃火菩萨下凡,黑李逵转世!惹不起,人人厌!”
老和尚拿酒瓶子砸他:“兔崽子活腻了。”
没砸中,老和尚醉醺醺低下头。海棠花瓣落在他光滑的头顶,很轻的花香盖在他身上。
他合该悟兰因,收余恨。
可他忍不住恨呐,又不知道在恨什么。
可春日啊乍暖还寒,离恨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喂,你说的观音真能瞧见?”贺兰玥吊儿郎当坐在树干,垂眼问他。
“你不是见过吗?”老和尚笑了,说的话莫名其妙。
观音应当身着浅衣,慈眉善目,无垢清净。贺兰玥脑海中浮现出画面,回忆着见过的人。
真是奇怪,他哪里见过观音?
如今贺兰玥坐在废弃的观星台,还是没懂老和尚的话。
他的头很疼,眼睛也像被针尖反复穿过。很想杀人。
今夜昏沉得很,连星子都看不见,灯影也很模糊。
他的听觉依旧灵敏,一阵脚步声传来。
“贺兰玥?”有人唤他的名字。
很久没有人这样叫他了。
贺兰玥移开挡在眼前的手,仰头朝着那方向看去,极为明艳的色彩不由分说闯进视线。
与他幼年在偏殿内看到的画面全然不同,与他在寺庙见过的神像全不一样,与他猜测的南辕北辙……
贺兰玥不再想观音,他只是默默念了一遍江芙的名字。
他忽然有些恍惚,这些疼痛究竟是他的,还是江芙的?他分不清。
如果是江芙,她会死的。
脚步停留在他身前,江芙全然不顾形象,跪坐在陈旧的观星台,抱着他,语气里居然带着些恳求之意:
“陛下,你看我一眼,陛下……”
他没听过江芙这样说话。从前她似乎永远不会慌张,丰富多变的表情下往往是一颗平静的心。
贺兰玥抬起头,眼神空洞,手上却给她源源不断输送着内力,嘴上依旧是嫌弃:“真麻烦,你太容易死了。”
他的视线偏了,江芙没有点明,索性歪着头靠在他身上。
宫城偌大,她找了他很久。
听闻贺兰玥生母元妃有副菩萨慈容,目含善韵,疏离又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