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文耀未做迟疑,起身尾随君后,一路颔首前行,终迈进了栖梧宫中。
温康一拂手,带走了殿内侍奉的宫人,随着宫门一声紧闭,陆长行方才冷冷看着男子,沉道:“说吧。”
耿文耀低着头,陆长行虽看不清他的眉眼,却能感受到此时的他,仿佛掌握了主动权的主人,缓缓道:“奴才回京前,有人将此物送予奴才,此人还说,若是奴才在宫中得罪了贵人,可凭此物求到君后面前,君后必能救奴才一命。”
陆长行眸色微沉:“本宫的耐心不是很好,公子若以为拿一件家姐的旧物,就可以在本宫面前装腔造势,那未免打错了算盘。”
“君后息怒。”耿文耀微微颔首,语气恭敬而沉稳:“奴才如今自身难保,又怎敢在君后面前装腔作势?不过是奴才幼时便听闻了镇北王的英豪事迹,心生敬仰。然则,如此英豪竟惨遭奸佞构陷而死,奴才不仅愤懑难平。如今奴才偶然得此物,又知晓其来历,才惊觉君后或许一直被蒙在鼓中,奴才为君后觉得不值。”
陆长行眉心微蹙,随即舒展,只是轻轻颔首,指尖摩挲着腕上的银镯,沉默不语。
耿文耀偷偷抬眸瞥他一眼,以为君后有了几分兴致,便缓缓又道:“陛下未登基前,君后便一直陪伴在陛下左右,想必看得清楚。敢问君后,先帝待陛下如何?”
柳叶眸微微抬起,冷冷落在男子的脸上。
耿文耀似有所觉,甫一抬眸,与君后视线相对,这才察觉男子眸光凌厉,透着隐隐不耐,似已忍耐到了极点。
耿文耀只觉后脊一寒,再不多言其他,当即跪地直禀:“给奴才玉佩之人是个女子,她说自己是陆府的旧人。”
陆长行追问:“她叫什么?”
耿文耀道:“此女姓文名乐,军械案前曾奉灵韵世女之命外出,虽然侥幸存活下来,却也成了朝廷侵犯,即便多年来东躲西藏,可也一直没放弃追查镇北王军械案的真相。”
文乐?
她是长姐身边的近卫,因武力超绝,深得母卿器重,待她如养女一般。
当年那场军械案,陆家人无一幸免,皆遭砍首;府中所有亲随、亲卫亦未能逃脱厄运,尽皆罹难。
那一幕,陆长行未曾亲眼得见,只知那日的刑场,血流成河。
多年过去,自镇北王府倾覆以来,陆长行从未再听闻府中旧人的消息。所以这个名字乍然入耳,他只觉心头一震,仿佛平静的湖面被从湖底搅动,刹那间波澜起伏,难以平静。
良久,方才沉声道:“她为什么会找到你?”
耿文耀是淑太君的父家人,而西川王与陛下同为王卿时,便已剑拔弩张,如今回京,自也不会安分。自己身为凤帝的君后,文乐却选择将信物交给耿文耀,这与交给自己的对手有何区别?
耿文耀一字一句道:“因为,她找到了陆家灭门的真相。”
陆长行愣怔良久,内心刚刚涌起的骇浪渐渐凝结成冰,那寒意从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冻得他几乎动弹不得。
耿文耀言及此,抬眸凝视着陆长行,反问:“君后可还记得,幼时教您马术、教您功夫的游修师父?”
游修?
陆长行静静地看着耿文耀,眸色愈发深邃,似要将记忆中的那张脸与眼前的面孔重合。他不可置信地摇头,然而真相却如破茧之蝶,从他口中缓缓溢出:“……游经亘?”
耿文耀瞬间泪盈于睫,他来不及擦拭,反而重重叩首,贴着地面,哽咽道:“暌违多年,经亘携陆氏所有苟活余孽之名,向世子叩安。”
***
肠胃绞痛了半日,裴源终捱不住,饮下了一盏汤药,卧榻休息时,栖梧宫的解安得命缓步走入了内殿。
“奴才给陛下请安。”
凤帝本就冷白的肤色,此刻看上去更加青白,她无力的偏过头打量一番解安:“听闻你被君后罚了去佛堂跪经?”
解安颔首道:“回陛下的话,奴才跪经数日,心性渐稳,故而被君后召回伺候。”
裴源点头:“吃了教训就好,往后好好在君后旁伺候,勿要再惹君后生气。”
见解安点头应是,裴源追问:“这么晚了,君后叫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解安道:“君后说:他与一宫侍相聊甚欢,高兴之余,便封了那宫侍……”解安小心翼翼的看着裴源,声音也越说越小:“卿君的位分,赐凝露殿。”
裴源愣了愣,良久,才不可置信的发出了一句疑问:“……啊?谁啊?”
解安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低声回:“奴才只知那卿君姓耿,从前在太慈身边伺候。”
耿文耀?
裴源眨了眨眼,忽而从床上坐起,起势太猛,甚至眼前一片花白,她缓了半晌,才再次看向解安:“朕是不是虚脱到幻听了?你把刚刚的那番话再说一次!”
解安急忙抬手擦去了额头上的汗珠,颔首又将刚刚的话,复述了一遍。
裴源这次听的真切,所以,愣怔在那良久,才不满道:“这些男人都在搞什么?”
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