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凌岁寒会有此疑问,毕竟在各种江湖传闻里,九如法师的性子可谓极为孤僻古怪。刹那间凌岁寒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如今的舍迦外表看起来总是一副冷漠无比的模样,与幼时大不相同,难不成就是因为受到拘束,在长生谷的生活太过压抑,久而久之才改变了性子?本来凌岁寒甚是感激九如治好了谢妙的顽疾,但此刻想到这个可能,她对九如的印象登时一落千丈。
谢缘觉则收拾起自己的失落,颔首道:“我师君很疼我的,我若向她求药,她一定会答应。”
凌岁寒将信将疑:“那照这么说,你说的七种药材,我们可以确定到手已经有了四种?”
“是五种。在你还在大牢的时候,我们已经与凌知白提起此事,她答应把定山派珍藏的火焰莲送给我们。”颜如舜沉吟道,“所以现在剩下的只有虎胆木与半龙骨,魏恭恩那里倒是有些难办……还是先说说虎胆木吧,它又在何人手里?”
然则不等谢缘觉开口,一直沉默的尹若游突然出声:“中毒的是我。”
凌岁寒道:“你是打算说什么与我们没有关系、让我们别插手的鬼话吗?”
尹若游忍不住轻声一笑:“这话对你们无用,我不会说无用的话。我只是希望你们从长计议,不要冲动。魏恭恩与尚知仁不同,他手上有兵权,麾下精兵良将无数,比尚知仁更难对付。”
“你放心好啦,我们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和他的兵马硬碰硬。”凌岁寒全无惧色,语音稍稍一顿,又忍不住侧首朝着谢缘觉看了一眼,看见对方微蹙的双眉,不禁狐疑道,“你很担忧吗?是因为魏恭恩,还是因为虎胆木更难获得?”
谢缘觉闻言一怔,心内暗叹自己又一次没能控制住情绪的波动,甚至让人给瞧了出来。
“虎胆木在我师姨那里。”
“你师姨?”颜尹凌三人都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明白这个称呼代表的是谁。
谢缘觉道:“便是我师君的师妹。”
凌岁寒诧异道:“九如法师还有师妹?”
谢缘觉道:“是,而且她在江湖上的名气不亚于我师君,你们也一定听说过的她的名字——秦艽。”
这个名字确确实实令她们三人都大感诧异,虽说常言道医毒不分家,细细想来,这天下第一神医与天下第一毒王师出同门,倒是在情理之中,然而这秘密未免藏得太深,江湖上竟从未有风声流传?
谢缘觉遂将师门上一代的恩怨往事讲了一遍,其余三人听罢不免唏嘘感叹。末了她又道:“我最后一次见到我师姨是在秀州的净意庵,那时候定山派为报山岚道长之仇,正派人四处追捕于她,我听她说,她似是要离开中原一段时日。”
“中原之外的地方可多着呢。”凌岁寒道,“她到底去了哪里?”
“我若是知晓,我早已将她的下落告诉给定山派,”谢缘觉凝重道,“这十年,她和我师君始终未有联系。”
“中原之外……”颜如舜喃喃低语。
谢缘觉见状道:“你难道有什么线索?”
颜如舜笑着摇头道:“与秦艽无关,我只是忽然想到,等我手头的事儿全部解决,不出意外,我应该也得离开中原一段时日,去一趟南逻国。”
凌岁寒奇道:“那么远?做什么?”
颜如舜不答反问:“你们觉得抵玉此人如何?”
凌岁寒道:“我们和她才接触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能看出什么来?只听说她是沈盏的心腹。”
尹若游道:“传闻此人是在很小的年纪就来到藏海楼,只因有一口好嗓子,歌喉动人,颇得沈盏宠爱,本是沈盏少年时的玩伴。后来藏海楼的第一任楼主沈韶烟因病离世,留下沈盏一个孤女,江湖各门各派蠢蠢欲动,是抵玉陪着沈盏度过最艰难的那两年岁月,如今才能成为如今藏海楼的二把手。”
颜如舜道:“而且她言谈中每每提及沈盏,十分尊敬,绝不是装出来的样子。偏偏她又曾经瞒着沈盏,在私下里偷偷与我会面。当时我想向她打听一件事,而作为交换,我需要到南逻国境内一个叫做‘诸天教’的门派里,寻找一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子,救这名女子离开诸天教。”
“诸天为佛家语。欲界有六天,□□有四禅十八天,无□□之四无色天,其余日天、月天、韦驮天等诸天神,统称曰诸天。”谢缘觉的师长乃佛门比丘尼,她受其教诲影响,自然对佛家各种典故都颇为熟悉,“我听师君说,佛教乃南逻国教,南逻武林有门派以此为名并不奇怪。只是据你们所言,抵玉在少时已入藏海楼,她怎会和南逻的武林门派结下恩怨?”
“这是她自己的事,与我们无关。我们只需要知道一点,她要救的这个人,沈盏不愿救;又或是她根本不敢让沈盏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但以沈盏的能力,迟早会知晓她私下的举动,到时必会牵连到你。”尹若游语音微冷,只眼眸中露出一点隐约的忧虑,看向颜如舜道,“你一定要帮她找人吗?”
“我已经答应了她。”颜如舜淡淡一笑道,“所谓一诺千金,总不能反悔。”
“好,你是正人君子。”闻此言,尹若游眼眸里的那一点忧虑又变为气恼,但尊重对方的决定,并未多劝,顿了顿又话锋一转,“你当初和抵玉打听的什么事?”
颜如舜一愣,神情犹豫起来。
尹若游道:“不能告诉我们?”
颜如舜笑道:“不是,当然可以说。我向她打听了关于你的身世。”
这回轮到尹若游沉默了一阵,半晌才低声道:“难怪……你会早就知道我阿母是谁……”
气氛逐渐变得有些低沉,唯有凌岁寒不受影响,目光在她们之间转了一转,随后向颜如舜问道:“今早你和我们讲的故事,其实是你自己的故事,对吗?那大盗就是袁成豪?可他不是还没死,你干嘛说他已被杀了?”
颜如舜道:“我若说他没死,定山派定会继续问下去。”
显然,她并不希望定山派插手这件事。
可再瞒着尹若游等人已没什么意义,她只能够对她们实话实说:“其实,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冷女侠不仅会武,而且武艺不俗,算得上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只不过她喜欢平凡平淡的生活,并不愿出名。而那天白日她们察觉到我神色有异,在我向她们告别以后,便设法调查我的来历,越查越觉蹊跷,一直到了深夜,她们恰巧在街上听到打斗声,这才救下我。可惜的是她们与袁成豪两败俱伤,尤其是冷女侠休养了整整两年才逐渐好转。”
——这都是因为自己。
说到此处,颜如舜又顿了顿,情不自禁抬起头望向窗外绿树上的几只小鸟儿的影子,估摸着是抵玉那里飞来。她们的客房距离抵玉的住处极近,而颜如舜从前去过抵玉的院子,院内树木茂盛,燕鹊极多,似乎都是抵玉所饲养。燕子与喜鹊,俱为吉祥之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