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舜与尹若游听罢都不由静了会儿,继而颜如舜才在风吹木叶的飒飒声中站起身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那在舍迦还没回来之前,你不如先与我们说,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万寿节那天,左盼山答应带我入宫,为谢泰祝寿献礼。这是难得的机会,我不想错过。”既然决定坦诚,凌岁寒索性一股脑把所有的事都说了个清楚明白,“我唯一怕的是连累到你们,不过好在定山派的望岱等人也已经晓得我是谁,我原本的计划是想请他们帮忙,提前用个什么借口把你们叫出长安城,那么就算官兵要逮捕你们,也得找你们一段时间。等你们听闻了此事消息,你们也有足够的时间乔装易容。只要能远离长安,天高海阔,朝廷也奈何你们不得。”
“好计策!”颜如舜似乎很是赞赏,随即眉梢一挑,“那你觉得我们是会丢下朋友不管的那种人?”
凌岁寒道:“阿鼻刀法所向披靡,我不一定逃不出去。只要我能出宫出城,我便会去找你们。”
颜如舜道:“你的第一句话如果让舍迦听见了,你猜她会说什么?”
“那些官兵是无辜的,我明白。阿母临死之前告诉我,无论面临什么处境,出于什么缘故,要做什么事,都不能以别人的生命为代价。”凌岁寒永远记得母亲的遗言,永远不会违背母亲的遗言,“我只杀谢泰。至于那些官兵,是我对不住他们,只能让他们受点伤,但我绝不会取他们性命。”
“一旦你被阿鼻刀控制,杀不杀人还能由得了你吗?”
“我只对谢泰有恨,对那些官兵又没有恨。”
“那左盼山呢?你对左盼山有恨吗?”若有所思许久的尹若游突然开口,“上回左盼山来找你,你好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可惜你太容易七情上脸,藏不住对他人的讨厌。你和他有什么过节?”
“他也是我的仇人。”凌岁寒简略讲了一遍当年往事。
颜如舜皱眉道:“你认出了他,那他认出你了吗?”
凌岁寒道:“他的样子没有多大变化,但我那时还小,这十年过去,相貌已经与当年大不相同,莫说是他,连舍迦也有那么久没认出我。”
颜如舜道:“舍迦并不知晓凌澄断臂之事,但左盼山知道。”
凌岁寒道:“天下断臂的人,不止凌澄一个,不止我一个。他若已经猜出是我,那为什么不赶快将此事禀告给朝廷,邀功请赏,还要这般讨好拉拢我?”
“是啊……”尹若游悠悠地道,“他究竟为什么要这般讨好拉拢你?”
凌岁寒道:“你觉得这其中有阴谋?”
尹若游道:“如果我说是,你依然要在那天进宫,依然要杀谢泰报仇吗?”
凌岁寒抿了抿唇,随后重重地点头。
“你的怀疑大多数时候不会有错,我相信你的推测。但纵然是真有阴谋,只要能够进宫,这就是一个机会,我不可以放过的机会。”
她爱重她的朋友,珍惜她的朋友。
但她更爱她的父亲和母亲。
“你们会怪我太固执吗?”她又问。
“不会。”尹若游道,“什么是仇*恨,我明白。”
颜如舜当然同样明白,她收起神情中的忧虑,向凌岁寒扬起一个笑容:“好,那就等舍迦回来之后,我们再一同商量商量吧。”
这会儿,夜已太深,她们各自回房睡下。
关上门窗,隔绝月光,屋中一片漆黑,凌岁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又过了半个多时辰才终于强迫自己睡着。
又一次凌岁寒做了那个梦。
那个母亲自刎在她面前的噩梦。
她大叫一声“阿母”,从梦中醒来,坐在床上愣了会儿,转头推开窗户,暗灰色的天穹已泛起一抹鱼肚白。原来快天亮了,她穿衣起身,盥漱一番,在院里练了两刻时间的刀,旋即到饭厅用过朝食,与颜如舜、尹若游说了声傍晚见,仍然带着她的刀,出门巡逻。
左盼山确实对她的态度确实极好,不曾给她定规矩任务,任由她在何处巡逻皆可。
她在街上走了一阵,竟是不知不觉间来到新福坊内的贺相公府邸,远远望见贺府门口附近围了些百姓。这些人并不敢离贺府太近,但强烈的好奇心让他们忍不住把目光投向前方一名正在大声嚷嚷说话的布衣男子。
“谢缘觉!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当初害死尹娘子的人竟然是你,你这样的狗屁医术,还配当什么大夫?你以为你毁尸灭迹,就没人查得出这件事了吗?”
凌岁寒眉头一皱,展开轻功,刹那间来到人群之中,双眸一凝,看清那男子的相貌。
——吴昌?
尚知仁不是早都已经死了,这人怎么会突然冒出来?
第155章各施手段做假戏,推心置腹见真情(二)
吴昌吵吵嚷嚷,不一会儿众人便听了出来,他口中的“尹娘子”应当是指长安第一舞姬尹若游。
除了二月百花宴后不久,尹若游莫名其妙消失,这么长时间也没一点消息,成为长安城中一桩奇闻。不少视她为解语花的达官显贵离不开她,派手下到处打探她的下落。凌岁寒当然知道她还活着,并且活得比从前更好,但那些不了解此事的人窃窃私语起来,竟开始思考吴昌此言的真假。
须臾后,贺府里走出一人,将吴昌带了进去,旋即又命护卫将四周围观百姓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