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文曜一手捂着半边脸,手掌缝隙间全是黏稠的血,他指间隔着一支狩猎常用的三棱箭,从喉间嘶吼出的哀嚎一声高过一声。
“啊——啊——”
“我的眼睛——”
那刺耳磨人的嚎叫声并未持续太久,黄文曜一口气没喘上来,硬生生憋晕了过去。
赵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瞳孔微微缩紧,定定盯着满面鲜血的黄文曜看了一会,又僵硬地移开视线,望向搭着弓箭,试图再补一箭的谢昭昭。
赵晛好似听到浑身血液向上逆流,他齿关颤抖着挡在黄文曜身前,双眉紧皱:“谢昭昭,你疯了吗?”
往日不管谢昭昭怎样坏脾气,赵晛总能容忍她,为她兜底,就连今日谢昭昭当众羞辱黄文曜,他都可以大方地送出自己特制的弩箭给黄文曜赔罪。
可谢昭昭竟记恨黄文曜至此,不过是一场狩猎,一桩赌注,她到底哪里来的勇气和底气向黄文曜射了一箭?
她为何毫不顾忌他的立场,也根本不在意他是不是为难?
她怎么忍心朝着黄文曜的眼睛射箭?
那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谢昭昭听到赵晛的质问,却并未放下弓箭,反而勾着唇朝他笑了笑。
这便是虐文男主啊,永远眼瞎,永远看不到重点,永远只会背刺和伤害自己的身边人。
自她半年前恢复记忆起,谢昭昭再没有对赵晛抱有任何一丝希望,但嫁入东宫第二日,赵晛趁着她昏迷时意图放血给薛蔓治病时,她还是难免怅然。
往日他伤害她便也罢了,总归是各取所需,而如今黄文曜险些用赵晛送给他的弩箭射伤谢彰彰,她再难以忍受下去。
谢昭昭将弓箭一偏,对准了赵晛:“你也想跟他一样吗?”
赵晛突感浑身冰凉,如坠冰窖,仿佛透过谢昭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每每赵瞿杀人时,都会让赵晛觉得后背发凉,寒毛直竖,胃里隐有灼烧感,仿佛有什么酸液一路涌到了嗓子眼。
而如今,赵晛在谢昭昭身上感受到了这种相似的压迫感。
她突然变得极为陌生。
不再像是赵晛曾经认识的谢昭昭。
赵晛双脚似是被定在了原地,他动弹不得,又仿佛有些赌气似的,执着地凝视着她。
他不信谢昭昭会朝他射箭,更莫名于自己突如其来的恐惧感。
谢昭昭搭在弦上的手指绷到了极致,弯起的指节正要松开,谢彰彰和橙梓却扑了过来。
谢彰彰握住了她血淋淋的手,嗓声隐有惊慌:“阿姐,你的手,手流血了……”
而橙梓用力攥着弓弦,面色急得煞白:“昭昭……”
她只喊了谢昭昭一声名字,便咬住了唇,垂眸掩住眼底的泪意。
橙梓与谢昭昭同站在凉亭中,虽然并未第一时间察觉到黄文曜的意图,但那弩箭射出的刹那间,她便反应过来黄文曜的想法。
她自小出身在土人大族,又曾被寄养在太后身边养过一段时间,见过太多簪缨世贵之间波谲云诡和勾心斗角。
黄文曜定是觉得谢昭昭没有人撑腰,背后更没有靠山,他得不到谢彰彰便不如毁了她,反正谢昭昭也拿他没办法。
他可以为自己那一箭找太多借口。
譬如他看到了凉亭外有一只野兽,这才射出了弩箭想要捕猎,谁知箭术不精射偏了些,不慎伤到了谢彰彰。
譬如他不擅长弩箭,刚拿到手觉得有些新奇,便想着把玩一番,谁知不慎扣动了弩机将短箭射飞了出去。
总归不管如何,但凡方才那一箭射中了谢彰彰,她就算是丢了半条性命,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毕竟黄文曜背后有黄太尉撑腰,而黄太尉又与橙家和吕家各自交好,狼狈为奸。
橙梓深谙其道,亦是对此无能为力,纵使她将黄文曜恨到咬牙切齿却也不能奈他如何。
她又气又恼,本是做好了与黄文曜撕破脸皮大闹一场的准备,谁料谢昭昭比她还快一步,在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便当场报了仇。
眼看着黄文曜痛苦倒下的模样,橙梓只觉得浑身痛快,可那爽快的感觉还未持续一瞬,她便又想到了谢昭昭。
黄太尉中年得子,拿黄文曜当做心肝眼珠子一般疼爱,如今黄文曜瞎了一只眼睛,黄太尉定不会轻易放过谢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