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梓闻声抬起头,见是谢昭昭来了,她抿唇笑了笑:“今日是太子的生辰,也是我二姑母的忌日,宫里的人都对我二姑母避之不及,我想着给她叠些锞子烧过去,总归能让她在那边少些清冷。”
她脸色苍白,下巴瘦的似是刀削过一般,曾经炯炯有神的明眸如今失去光彩似的,仿佛蒙上一层灰蒙蒙的雾霭。
谢昭昭几乎不忍心看橙梓的脸。
其实她们认识的时间并不算长,两人中还隔了许多东西,有家族的利益,有世俗的规矩,这一切都像是一座无形的大山横亘其中,将她们相悖的立场分割得鲜明。
可即便相隔重重,她们还是成为了朋友。
橙梓那日明知道她帮了他们,她可能便会面临着家人惨死的结局,她依旧帮他们拖延住了橙淮和追兵,为他们争取到了逃生的机会。
得知橙淮被判凌迟之刑,橙家满门抄斩后,橙梓也并未责怪埋怨过谢昭昭一句,反而还因为橙淮绑了谢昭昭和她小妹的事情很是愧疚。
橙梓越是如此,谢昭昭便越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这样继续作践自己。
谢昭昭帮着橙梓一起叠起了金银元宝,她一边叠一边回想着任羡之提供的信息。
任家家主的季弟所供牌位上写着“沅沅”二字,那或许是女子的闺名,又或是取了名字中的一个字。
既然橙梓明明不是橙家的女儿,却被太后选做未来的太子妃和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由此可见橙梓的生母很可能就是橙家本族的哪一位嫡系贵女。
若不然橙家总不至于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安放在身边悉心培养十几年。
那沅沅到底是谁呢?
谢昭昭垂眸,她正犹豫着该如何开口试探橙梓,便见橙梓叠完手中最后一张金箔纸,从房中取来了笔墨,压着一张冥信。
冥信又叫包袱,乃是用纸钱和白纸折成的信封,烧纸前要在信封外写明逝者的名字和安葬之地,这样才能确保逝者能收到烧去的纸钱冥币,而不被路边的孤魂野鬼抢走。
橙梓端端正正在信封外落下“橙沅”二字,直看得谢昭昭目光发愣。
她盯着那字迹足有片刻,忍不住皱起眉头:“橙沅……沅沅?沅沅是橙昭仪?”
“是呀,你认识我二姑母?”
橙梓听见“沅沅”二字似有些疑惑,她怎么不知道谢昭昭与她二姑母这般亲近,竟张口闭口都是沅沅。
谢昭昭得到肯定的答案,不由沉默下来。
如果橙昭仪就是任家家主季弟牌位上的女子,那岂不是说明橙梓是他和橙昭仪所生的女儿?
但橙梓和赵晛是同年生,那橙昭仪当年肚子里怀的到底是橙梓,还是赵晛?
谢昭昭不禁想起吕自安与
她说过的那些话。
吕自安的娘亲原本是橙昭仪宫中伺候的厨娘,她说橙昭仪喜欢吃辣,怀孕初期肚子也圆滚滚的,很多人都以为橙昭仪怀了女儿。
太后知道了很生气,逼着橙昭仪每日吃酸李子,直至橙昭仪吃得连连作呕,险些滑了胎才不再逼她继续吃酸了,只是仍不许她吃辣。
因怀了身孕,橙昭仪不便舞刀弄剑,为了打发时间曾私下里给腹中孩儿缝制襁衣。
有时候为了练手,她不但缝小皇子的衣裳,还做了一些小公主穿的翟衣,可惜还没缝制成型便被太后瞧见痛斥了一顿,自此橙昭仪就不再缝衣裳了。
后来便是橙昭仪难产而亡后,曾经在橙昭仪身边照料过的宫人太医尽数被太后处死,唯有吕自安的娘亲天生失语,旁人以为她又聋又哑,又恰好她在橙昭仪身边待了不久便被调去了西膳房帮厨,这才命大逃过一劫。
彼时谢昭昭听闻这些,她便觉得其中说不出的蹊跷和怪异。
太后似乎很忌讳民间那些毫无依据的说法,明明太医已经诊断出胎儿性别,她依旧逼着橙昭仪不许吃辣只能吃酸。
倘若太后重视橙昭仪腹中子嗣,一开始便是疑神疑鬼了些也能说得过去。但她想不通橙昭仪为何要缝制公主翟衣,若只是为了练手,那太后得知此事后又何至于那么大反应?
难道那腹中胎儿已经定下了的性别,还能再变成另一种不成?
再说太后在橙昭仪难产而亡后,将伺候过橙昭仪的人全部处死这件事,便如同欲盖弥彰想要遮掩什么秘密似的。
于是谢昭昭忍不住生出怀疑:或许橙昭仪腹中怀的是公主,却在生产时被偷梁换柱成了皇子。
若非如此,太后何须在橙昭仪活着的时候便剖腹取子?
但很快她便从任羡之口中得知,赵瞿是亲眼看着太后剖开了橙昭仪的肚子,并从中取出了赵晛。
既然是亲眼所见,那便证明她的猜想是错的。
或许是太后知道橙昭仪存活下来的概率不大,未免母死子亡的局面发生,这便狠了心剖开了橙昭仪的肚子。
至此谢昭昭就再没有怀疑过赵晛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