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瞿离开后,薛蔓和薛妃被晾在殿外许久,久到夕阳西下,星月交替。
薛蔓到底是受了惊吓,她没撑住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身在佛光寺中。
那佛光寺是收留先帝嫔妃们的居所,她们年岁大了,再没有心力去勾心斗角,每日吃斋念佛,诵经抄书。
薛蔓看着香烟袅袅,听着诵经声不绝于耳,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她忐忑不安,她方寸大乱,她不知道谢昭昭会不会醒过来,醒过来又会如何对赵瞿添油加醋诉说她的见死不救。
时间过得越久,薛蔓心里就越没有底。
她实在耐不住,花钱打点了佛光寺伺候的宫婢,让宫婢给任羡之带了话。
即便满腹疑问,她却什么都没有问任羡之,只道是自己身体不
舒服,请他闲时来一趟佛光寺帮她诊脉。
傍晚时,任羡之挎着药箱踏进了她暂住的寝殿。
他看起来和往日并无什么不同,只是面色略显苍白,脚下行走间有些缓慢,但若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腿脚似有不便,走起路来一深一浅。
薛蔓焦灼,自是没有耐心察觉他的异样,她一见到他便小跑着迎了上去:“羡之哥哥,陛下如何了?我表妹醒过来了吗?”
任羡之沉默了一阵,并未回答她的疑惑,而是缓缓开口问:“你哪里不舒服?”
“哥哥!”薛蔓见他顾左右而言他,不禁拔高了声调,像是忍无可忍般瞪大了眼睛,“你到底在防我些什么?为何你不论什么事情都要瞒着我,我连关心一下自己的表妹都不可以吗?”
她越说越觉得委屈,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吼道:“你整日张口闭口全是大道理,装模作样摆出一副为了我好的样子,你要是真的关心我,你怎么会过了两日都不来看看我?”
她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掉着,却仍然固执地仰着头,视线一瞬不瞬盯着任羡之看。
任羡之依旧沉默着。
并非是他不想来探望她,他这两日都守在立政殿。
除了给赵瞿背后伤口换药之外,他其余时间都跪在殿外石阶上,这一跪便是跪了整整两日。
任羡之了解薛蔓,更了解赵瞿。
薛蔓那些小伎俩瞒不过赵瞿的眼,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那么多暗卫都丧命于此,她又是如何在那般绝境之中拖着一个累赘顺利逃生?
倘若她能逃,谢昭昭怎么会逃不出来?
如今谢昭昭还在昏迷之中,赵瞿惦念着她的生死安危,自然没心思与薛蔓算账,但此事赵瞿必定会找薛蔓讨要一个说法。
依着赵瞿的性子,他向来是能动手就不会废话,但凡薛蔓扯上两句谎话,赵瞿恐怕会立刻失去耐心,说不准她身上的哪些器官就会当场分离。
任羡之为保全薛蔓,便在立政殿外不吃不喝负荆跪了两日。
他以自己跟随赵瞿的多年情分,叩请赵瞿饶过薛蔓这一次,并再三保证此事之后将薛蔓送离皇宫,永世不再让薛蔓踏入京城一步。
虽然直到现在赵瞿还未回应他,他却清楚只要谢昭昭能平安无虞醒过来,赵瞿或许会看在他的面子上饶薛蔓一命。
然而如今任羡之瞧见薛蔓这声嘶力竭的模样,不由怀疑自己到底做错与否,便是留她一条性命,依着她这副样子就能好端端活下去了吗?
他凝着薛蔓含泪的双眸,终是轻叹一声:“陛下在火场被房梁砸中了后肩,伤得很重。”
见任羡之妥协,薛蔓连忙追问:“我表妹呢?她醒了吗?”
任羡之道:“还未醒来。”
薛蔓忍不住问:“她还能醒来吗?”
任羡之不难听出她话语间暗暗的期盼,他垂眸默了默,轻声道:“小蔓,到此为止罢。”
“你如今正是适婚之龄,待我下次回任家坞便向阿爹禀明此事,必定为你谋一门好亲事。”
话音落下,薛蔓足足愣了片刻钟,她似是有些不可置信,缓缓歪着头看向任羡之,看着看着便笑了起来。
薛蔓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近乎笑到缺氧,直将那雪白的脸颊憋得通红,泪水沾着睫毛落了下来,她便发了疯似的扑向任羡之。
她双手攥拳用力捶打着他的胸膛,几乎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却还觉得不过瘾似的,又抬手猛地扇在了任羡之的脸上。
一掌,两掌,三掌。
任羡之攥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掌微微颤抖,似是在强忍怒气:“你疯够了没有?”
“我疯?”薛蔓抖落着双肩,眼中含着泪水吃吃笑着,“我没进你们任家之前是这样吗?你当我愿意变成这般疯疯癫癫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