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之内,幽深静谧,太监掌灯走在墓道两侧,光影交错间,火光映照着四周华贵精致的壁画与石雕。
沿途只闻接憧而至的脚步声,更让寂静的墓道内添了几分沉重。
直至赵瞿停在先帝墓室之中,杠夫们在太常的指引下,将太后灵柩稳稳地安放在先帝棺椁旁的空缺处。
赵瞿沉眸凝着先帝的棺椁看了许久,清癯修长的掌轻轻落在了棺椁之上,垂下的乌睫掩住神色不明的眸底。
先帝驾崩前,曾攥着他的手道,希望他和阿弟照顾好母亲,待到薛妃薨后,一定要将她扶上太后之位,与他同葬在皇陵之中。
可赵瞿却偏偏不想让先皇如意。
如今诸多恩怨,皆因先皇生前为权衡北人势力,又为获得土人支持,立了橙家女为后而起。
既然是先皇当初自己的选择,那他们死后理当合葬在一处。
只待赵瞿踏出皇陵,礼官将那重达千斤的断龙石放下,墓门即闭,自此阴阳两隔,先皇便要与太后永生永世长眠于此。
这是他们两人应得的。
赵瞿敛眸收回了手,待太后灵柩安放好,平静地望了一眼那并排而放的大小棺椁,却并不急着离开。
太常忍不住上前提醒:“陛下,按祖宗礼制,断龙石需在吉时落下,以保皇陵风水稳固,先皇、太后灵体安宁。如今时辰已至……”
他话还未说完,那墓室中的石门却倏而轰隆隆落了下来,声响极大,引得众人纷纷扭头朝背后望去。
“这,这石门怎么放下了?”
“难不成是机关坏了?快!趁着石门没有全然落下,出去两三人看看是怎么回事!”
说罢,便有礼官快步朝着那墓室石门的方向而去,可还未行至墓门,却凭空飞出一柄匕首,直插在礼官后脑勺上。
礼官身形晃了晃,似是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伸手去摸脑后,在指尖触到利刃上黏腻温热的液体后,他嘴里咕嘟咕噜吐出一大口血水,“咚”地一下直挺挺栽倒在地。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刹那间,直到礼官身下洇出一大片血色,那石门完完全全落下将所有人都隔绝在了先帝墓室之中,人群中才有人后知后觉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护驾,快护驾——”
伴着惊慌的吼声,那墓室四面八方不知何时竟莫名涌入了大批身着夜行衣的蒙面人,他们个个手持兵器利刃,映着灯火闪烁出阵阵森戾的寒芒。
护卫迅速作出反应,拔剑出鞘挡在赵瞿身前,形成一道坚实的屏障,将他紧紧护住。
蒙面人步步逼近,攻势凶猛,刀剑相交之声在墓室中回荡,随着护卫一个个倒下,朝廷官员们惊慌不已,抱头四处逃窜。
倒是谢父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在乱战中拾起一柄长剑,胡乱挥舞着也加入了护卫之中。
谢父是在不久之前才得知赵瞿的真实身份。
赵瞿所行之事,不论夺儿之妻,还是太后守孝期立后,又或是携后早朝,此间种种足以让他谏言弹劾千万次,但他彻夜不眠禀灯久坐,终是未能落下一笔书墨。
谢父思来想去,只觉愧对于心,便递上一份辞呈。
然而赵瞿不允他辞官离京,此事拖来拖去便到延误到了今日。
如今突遇险境,谢父于公于私都不希望赵瞿有事,便咬着牙同护卫一起挡在了赵瞿身前。
不过谢父到底是不善武艺的文官,对上那来势汹汹的攻势,一来一回手中的长剑便震飞了出去,眼看着迎面劈来一刀,他无力再反抗,索性侧身望向赵瞿,哑声喊道:“老臣死而无憾,只求陛下善待臣女,护昭昭一生周全!”
赵瞿未应声,伸手夺过护卫手中之剑,抬臂向上一扬,那锋利剑刃横空飞出,在昏暗的墓室中划出一道寒光,“当啷”一声撞开了劈在谢父身上的刀。
他再次抬臂,将谢父一把拽进了护卫身后,嗓声低沉:“你可不能死。”
这边话音未落,赵晛同黄太尉已是踉踉跄跄朝着赵瞿拢靠来,黄太尉一脸急色,拾起一柄剑扬刃砍翻了两个蒙面人:“陛下,此地危险,快随老臣离开……”
赵晛也道:“是啊父皇!那石门虽闭,但墓室中定然还有其他通道可以逃生,儿臣观望那西南方向似有暗道,父皇快来!儿臣为您断后!”
场面乱作一团,两人又一脸真情实意,赵瞿抬眸,似是不作任何犹豫地带着谢父冲出了护卫重围,迎着黄太尉便疾步上前。
黄太尉眼看着赵瞿离他越来越近,额上渗出一滴汗水来,在心中默默数着:三步,两步,一步……
直至赵瞿站定在他面前,黄太尉再也抑制不住裹挟着怒气的恨意,他颤抖着手臂将剑扬起,直直对着赵瞿的心口攮去。
但剑刃还未触碰到赵瞿,便听见凌空响起“唰唰唰”地飞箭声,那淬毒的短箭从墓室的四面八方飞射来,密密麻麻如蝗虫过境般骇人,惨叫声不绝于耳,凄厉地像是要穿破人的耳膜。
黄太尉一时不察被短箭射穿了小臂,他疼得一激灵,骤然袭来的剧痛令掌心一颤,扬起的长剑便应声落地。
正是此时,黄太尉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目眦欲裂地瞪着赵瞿:“你,你——”
“呀。”赵瞿面上似有讶异,轻声喃喃,“朕不小心踩到机关了,黄太尉你没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