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笑是真的嘲笑。
原来她也会怕他……
沈舟辞神情怫郁,心情阴郁。
一部分因为再见虞兰芝时的心潮依旧起伏,他希望这份起伏是因为厌恶,可事实往往事与愿违;另一部分因为西市的瑞福祥遭人告发以次充好,这么大的铺面声誉可经不起如此污名。
恰逢老祖宗寿辰,祖父和大伯父的意思是不宜声张,沈舟辞已经因为此事连续两天没合眼。
且说那市署令,他晓得瑞福祥的东家为沈家,然其中盘根错节的利益不是他一个小小署令敢于得罪,便提前通知沈舟辞并交代了底细——告发之人乃德尚坊西府毅勇侯的嫡次子梁元今。
两边不管哪个都不是小小市署令所能承受,得罪谁都没他好果子吃,但肯定梁家更可怕些,他必须硬着头皮秉公办理,这才有了提前通知一说,只求沈舟辞千万莫要留下什么不该有的把柄。
意思点到为止。
福瑞祥经营绫罗绸缎和淞江细布,乃洛京的老字号。
因为地段好口碑响亮,广受中高阶层的富人喜爱,营收一年比一年滋润,难免引起有心人眼红。
这些年使绊子暗算的大有人在,可架不住沈家有靠山,便是再有心也不好抢。
为一间铺子得罪虞沈两家不值当。
不过当看上这间铺子的人姓梁,还是德尚坊西府的子弟,同那东府血脉相连,情况则不一样。
梁元今曾请牙人询问沈家多少钱出瑞福祥。
简直是笑话,谁会卖生金蛋的鸡?
不卖?梁元今点点头,扭头就走。
没过多久瑞福祥便出事。
在大瑭任何材质的衣料长度必须不低于五十尺,宽度至少一尺八寸,否则一律按准盗罪判罚,不仅罚款还要杖刑六十。
梁元今的心肠不可谓不歹毒。
得到消息的第一刻,沈舟辞当即排查瑞福祥吃里扒外的狗贼。
查起来不难,物资的出库存库哪一个没有记录和录存,甚至可以追溯到十年前,果然天不亮就揪出了掌柜的学徒。
十七八岁的小郎君,想以最轻松最快捷的方式赚最多的银钱,蛰伏进福瑞祥长达一年之久。
沈舟辞得告诉他钱不是这么赚的,有命赚有命花才是赚,没命花的还是早点投胎争取下辈子换个好脑子为妙。
他挥挥手离开,下人一拥而上将不知死活的贪婪鬼五花大绑装进麻袋再塞满石头,三二一,抛进了滚滚江水。
无人在意水底何时又多了一缕幽魂。
处理小喽啰简单,处理梁元今的狼子野心……则不得不警醒万分。
且说沈舟辞将将离开内院,老管事立刻迎上前,“半个时辰前库房那边盘查完毕。这下是真没有遗漏。”
小鳖孙精得很,东塞一匹西藏一匹,把个顺序颠倒打乱,若非听四公子的全部排查,定要被他祸害进去了。
“知州那边今晚你去打点。”沈舟辞松了口气。
老管事领命风风火火而去,一步都不带耽搁。
沈家男人兵荒马乱,女眷那边岁月静好。
大家聚在吉寿苑有说有笑。
虞兰芝挨着阿娘而坐,母女俩亲近不已。
出嫁女便是离娘家再近也没有想回就回的道理,在时人看来无事无非回娘家不吉利,再一个回娘家要请示夫君和婆母,有商有量的宽和人家还好说,遇到刻薄的定要家宅不宁。
虞兰芝初为人妇,便是再想阿娘也不会由着心性行事,那样只会给阿娘添麻烦。
虽说陆宜洲不大可能刁难人,但那位还未培养出感情的婆母就难说了。
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日子还长慢慢来。
虞兰芝挽着阿娘胳膊,安静地听长辈们讲古。
沈老太君的耳朵灵泛好使,平时最爱听听小曲听听说书,要是大家还能给她讲几十年前的老典故,老人家定要乐呵半晌,高兴得像个孩子。
人的年纪越大就越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