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托人再请了,京城干活的人工钱比咱们老家要得高,出银子我不怕,这两年我手里多少存了点儿,养老婆孩子够了。”
但银子花了人得请个能干的才行,当账房的时间长了谢有粮在花银子这方面手紧得很。讲究的就是一个该花的花,不该花的坚决一个铜板都不能花。
有这么个人守着云客来的账房,谢九九放心得很。也正因为如此,其实今天他过来是为了什么,谢九九也猜着了个大概。
“东家,这些日子您从账面上一共支走了五百六十两银子,城外的田有三十亩已经卖了,不过那三十亩田的位置和肥力都不够好,卖了也不稀奇。”
“既然不稀奇,你又来问什么。”
“前天您还让老潘最近帮忙打听着,您手头有几个摆件想要出手。状元府开了三年,除了人情往来和送到我们几个那里的,府里的东西向来是只有进没有出的。”
“嘿,你小子拐着弯的骂我抠门是不是。”
“没有,您要是不想说这事那我不问了。”
“回来!”看着起身要走的子谢有粮,谢九九把人喊回来,“没有瞒着你的意思,这不是什么都没定下来,闹大了不好。”
“您真要走啊,去哪儿啊。回南边还是去北边?姐夫可是三元及第的状元,留在京城的状元从翰林院出来,至少也能在六部做个给事中,这要是出去,怎么也得是个学政,再不然就该是个知府。”
京官比外任的官儿值钱,多少边疆大吏想要回京,回来了也得乖乖在六部找个副职的萝卜坑待上几年,才好继续往上走。想要一回来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是绝无可能的事。
所以裴元这个状元里的稀罕货,真放出京城去了官职绝对不会低。
学政全称提督学政,通常由按察厮副使兼任,主管一方治学,端的是清贵且无钱粮刑名之累,正五品的官职。知府作为一府的父母官,掌管一府财权钱粮科考,总之什么都管,也什么都得他来担着。
这两条路各有各的好,谢有粮现在这么问,其实就是在问裴元想走哪条路。
“怎么?你这拖家带口的还想跟着我一起走啊。”
“现在不走,庆娘生了孩子也可能奔波,孩子还小也不能跟着跋山涉水。再说云客来这么多事,我走了账目谁来管,眼下我肯定走不了。”
但现在不走不代表以后不能去,要是裴元去做学政,谢有粮就踏踏实实留在京城。要是裴元去做知府,谢有粮便是不去,等过几年谢九九把新的云客来开起来,到时候肯定还是得把自己弄过去的。
“行了行了,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我现在给不了准话。这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老潘他们也别说。”
“放心,今天出来都没告诉他们。”
谢有粮把该说的话说完就回云客来去了,留下谢九九坐在书房把裴元寄回来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天色渐暗,她才点起灯坐到书桌后面给丈夫写回信。像他一样,把两人自分开后的这些天自己干了什么吃了什么做了什么,琐碎又事无巨细地全部告诉他。
第114章第114章忙,我可忙了!
裴元是跟着圣驾一直往前走,圣驾驻跸在何处,停下来之后留几天,即便是御前伺候的内侍总管们知道的都少,就更不用说像裴元这样的翰林官。
翰林官侍奉在御前一班两个,一天六个时辰随时随地都得候着,旁人看着他们这些读书人伴驾风光,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在御前有多心惊胆战。
尤其出京之后,陛下已经陆陆续续召见了许多不在计划内的官员。这些官员平日大多连奏疏都很少往京城送,可一开口说话君臣之间那种亲近默契,就听得人心惊。
除了这些人,还有一批人到中年面白无须的人,都身着暗色袍子面色恭敬,乍一看甚至看不出他们是白身还是官吏。但待在御前的时间长了,就多少能猜到他们都是太监。
皇帝喜欢用太监,因为他们无根无后。便是贪酷也出不了大乱子,而在皇帝眼里的大乱很多时候只指代一件事:皇朝覆灭。至于其他都不过是无伤大雅,大不了苦一苦百姓,忍忍就过去了嘛。
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裴元不过兜在心里打个滚,谁也不曾知晓。只是看着这些来回进出十二监的内侍们,心就止不住地往下沉。
“你们说,陛下这是想要干嘛?今天又见了三轮那些人,行宫外面多少本地官员等着召见,硬是一个都没见。”
说话的是周既白,他本就是南直隶人,周家在南直隶算得上大族,当年迁都有大部分人想尽办法钻营着想要跟着来京城,却也有一小部分人只想守在南直隶,周家便是其中之一。
如今周家在南直隶为官的还有几个长辈,周既白这几年入了翰林院就再也没回过京城,这次有南巡的契机,裴元是不可能回容县的,但周既白却是实打实的能回家一趟。
“那谁知道呢,昨日我和远舟兄一同在御前轮值,还……”
“还不是一样,来来去去的人没断过。”
裴元抬眸往林怀瑾的方向看了一眼,硬生生把他到了嘴边的话给打断。屋子里就三个人,周既白说这话或许是真无心,但在御前做翰林官最要紧的甚至都不是学识渊博,而是嘴一定一定要紧。
有些话你能用眼睛去看,但决不能拿嘴去说。这个道理林怀瑾不是不懂,只不过这小子出身好,当年又一举得了探花郎,实在是有些太春风得意马蹄疾,有些忘形了。
“你少跟我这儿打哈哈,我就不信你没看出来什么端倪。今天把你们俩找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们通个气儿,好歹咱们是同一科考出来的,这种要紧的时候不相互帮衬着些,真出了什么事后悔可晚了。”
同门、同窗、同年,对于科举出身的官员来说都是牵扯不断地关系,尤其是翰林院里每隔三年就要进一批新人,也要走一批老人,这一来一去之间,留下来的人就势必会更加抱团儿,毕竟萝卜坑就这么多,谁上谁下残酷得很。
出发之前,整个京城都为了南巡这一件事忙碌起来,但哪怕都忙成那样了,也不妨碍给三年前馆选入翰林院的庶吉士们举行老么大的散馆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