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椋的声音很轻,几乎像是在喃喃。
身上的所有力气也仿佛被这句话掏空,让他呆愣愣地沉下脑袋,额头无力地抵住容子倾的肩膀。
方才聪慧的道侣教了他很多,也让他明白了很多。
他亲自推测出阵法的规则、幻境的破绽,也想到了他们入阵的时间和地点。
可不知为何,蔚椋只觉得自己想得越多,就拥有的却越少。
他发自内心地希望,他这次的推测,是错误的。
容子倾沉默地簇拥着蔚椋,方才还舌灿莲花,不停说着鼓励和诱导的话的人,这会儿也突然语塞。
许久,他才从牙关里挤出一声应答。
“嗯。”
水落石出般的一声,也彻底把蔚椋拉进了上辈子那场绝望的坠落。
原来这世上真的没有平白无故的重生,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偏爱。
一切都是阵法为了耗尽他们的生命,而编织的美梦。
那时他和容子倾穷途末路,相拥落入阵中,先后闭上眼睛。
随后他便在百年前醒来。
竟不是回到了百年前,也不是重来一世,而是他们落入了幻境。
阵内的一切都那么真实,以至于他和容子倾都信以为真,以为这是他们重新开始的第二世,却没想到这些幸福和欢愉全是假的,是为了夺走他们的性命而放出的诱饵。
容子倾说的是对的,他是个笨蛋,如果他能多思考一点,能更早地意识到这一切……
蔚椋迷茫地想:那又能改变什么?
阵外的容子倾还活着吗?他还能再见到活着的容子倾吗?
“容子倾。”他下意识地呼唤,像一只绝望的困兽,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不要离开我,你不会死的……对吗?”
他的脑袋不断下滑,双膝顶在容子倾的怀中,不知不觉间缩成很小一团,白色的长发裹着他,落在容子倾的双腿上。
他像一个祈祷的信徒,趴伏着,跪拜着寻求他聪慧的、强大的、温柔的神明的眷顾和解答。
蔚椋知道自己还能出去,还能离开这个阵法,可出去后的容子倾呢?
他要去哪里找他?
风扇还是呼呼地吹着,像是某种稳定的旋律。
屋内又响起一轮哭声,少年剑修的低呜被压在被褥里,听着不太清晰,又十分凄楚、无助。
容子倾红着眼眶,将双手搭上蔚椋的肩头,俯下身子,趴在痛哭爱人的背脊上,从被拥抱的人,成了给予拥抱的人。
身下的人儿沉甸甸的,又仿佛那么柔软而弱小。
蔚椋不舍得他,他难道就舍得蔚椋,舍得这一年的相恋相伴吗?
容子倾眨了眨,两颗晶莹的水珠也从他的眼里溢出,敲上蔚椋的白发,他哭的没什么声音,却同样苦涩。
这个真相对他们俩而言,都太苦了。
比这是他和蔚椋的黄粱一梦还要苦,至少在梦里沉沦,直到死亡降临前的那刻,他们都将永远相伴。
而阵外的世界,容子倾或许已经死了,只是灵魂还吸附在阵内,直到“一年后”那个节点,那个或许是蔚椋也将死于阵中的节点,一同消亡。
又或者,阵外那个破破烂烂,寿数将尽的容子倾还没死,那他和蔚椋依然要面临一场生死离别。
在阵中,在阵外。
他总是会死。
容子倾对此有些遗憾,但也不太多,幻境的世界说来也算是给了他一场真正的黄粱一梦。
他或许是因为神魂太过虚弱,记忆在阵法里也出现了退行,并不像蔚椋那样具有“上辈子”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