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棠顺着道:“巴叔是门卫?”
玲子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不是,是我们厂长,最近厂里效益不好,咱们人少,巴叔心里急,守在门口,不想错过想买牛奶的人。”
楚棠顿了下:“然后效益更差了?”
玲子十分震惊:“啊,你咋知道,以前除了老客户,每天还能卖十来斤,最近一斤都卖不出去了。”
楚棠心想这还用猜么。
刚才连她都差点拔腿走人。
光看面相,巴厂长豹头环眼,狰狞怒目,看着就让人觉得这手里头怕至少得几条人命吧
她笑了笑,换了个话题敷衍过去。
只因为她发现玲子言语中对巴厂长十分尊敬,因此并不觉得巴厂长长相凶狠,从她的口中,楚棠知道了盛华这家厂子,从厂长到员工,全部是从一个叫大巴村的地方来的。
金岭镇的人基本上没听过大巴村,离这里很远,海拔较高,环境闭塞,山里有个养殖奶牛的牧场,生活自给自足,和外界联系极少。
这就导致了大巴山生活物资紧缺,教育医疗条件匮乏,婴儿夭折率久高不下。
新的村长上任后,改变出现了。
巴厂长便是大巴村这一任村长,他年轻时有幸在外面打过几年工,思想相对更开明。
意识到继续与外隔绝,大巴村永远发展不起来后,他中途下山,到最繁华的金岭镇打听过一阵,他运气好,意外救过一个老领导,老领导看他人实在,了解他的情况,隐晦提点他可以开个牛奶厂,并帮他办理了手续。
于是多种因素下,巴厂长做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卖了十几头奶牛崽子,攒了一千余块钱,带了一批山民,来到了最繁华的金岭镇开厂子。
一开始比现在更艰难。
他们一伙人说话有口音,本地人根本听不懂,适应了一两个月
,持续亏损,才勉强学会本地口音。
好在这几年随着国家大力推广乳制品,镇里开了个牛奶站,凭介绍信或奶票可购买,供不应求。
牛奶在金岭镇成了奢侈品。
于是盛华的生意就这么做了起来,说不上大赚,但大山村的人们初衷就是为了牛奶易物,已经非常满足了。
可惜好日子没过多久,这一片又开了家牛奶厂,叫德兴。德兴的人看上了岭高附近的有钱人多,甚至直接把目标盯上了盛华的长期客户身上。
雷厂长是个人才,说话油滑,处事八面,每天专门派人盯着盛华门口的客户们,一瞅见就上去踩一捧一,这年代的人们老实,被唬得晕头转向。
很快,德兴开厂子不足半个月,盛华的客户流失了足足八成,日销量越来越少,牛奶囤积,每天看着过期的牛奶白花花的被倒掉,大巴村的人晚上都睡不好觉。
带着楚棠在厂里走了一圈,玲子看着熟悉的环境设备,眼睛不由自主红了:“我弟弟今年六岁,是早产儿,这几年好几次生病差点没了。我爹为了多挖点给弟弟补身子的药材,一次跌下山脚,腿断了。”
“我娘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家,听外面大夫厉害,啥都有,叫我跟巴叔出来帮忙。巴叔说,等挣了钱,以后我爹的腿,我弟弟的身体,都能治好。”
“但是我们没想到,外面不光有好东西,还有坏人!”玲子没忍住骂了一句德兴的人卑鄙,话音刚落,才想起楚棠就在旁边听着,连忙住了嘴。
“对、对不起我跟你说那些莫名其妙的干啥。”玲子尴尬地红了脸,连声跟楚棠道歉。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怎么被面前的漂亮女同志温声细语问了几句,就产生了浓烈的倾诉欲。
“没有关系。”楚棠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安抚了玲子的忐忑,心里却了然,盛华的人如果都是巴厂长和玲子这种一根筋,哪里搞得过雷厂长那种浑身上下几百个心眼的人。
她一边收集信息,一边没忘记观察。
盛华租的地方比德兴那边其实没大多少,但盛在干净整洁,布置环境用了心,所以看着宽敞许多。
她们此时站在工作区外,里面几个同样皮肤黝黑,脸颊染着高原红的同志穿着统一工作服、佩戴手套,正在给一瓶瓶牛奶装袋,尽量保证了良好的卫生条件。
当着她的面,玲子叫人现场接了一小杯牛奶,给楚棠尝了尝。
经过消毒处理,祛除本身的腥味,奶香味浓郁,醇厚,甜味适中,没有掺过水。
楚棠一滴不剩喝完了这小半杯,品味了片刻,然后对紧张看着她的玲子说:“麻烦你帮我通知巴厂长,我想再见他一面。”
玲子心下一紧,担心道:“啊?奶有什么问题吗?”
“不,味道很好。”楚棠笑吟吟地说:“是我个人有笔生意,想和盛华谈一谈。”
巴厂长龙虎阔步从门卫室往厂里赶,听人说刚才进去的女同志有急事找他,急的汗都下来了。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回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