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欢,出生于盛夏。
那一年清溪八百里荷花开了满池,池边微雨,艳丽生娇。叶轻欢的性子就像是这清溪盛夏时节燥热的天气,多情而又浪漫,明媚而又妖冶。
叶家的变故生在叶轻欢十一岁那年。
那一年,叶家主母沈灵月带着次子归宁,返途中沈家次女沈婉眠出来送人,姊妹二人同乘一车,哪知马车行至半路却是突遇上了魔。
叶轻欢满心欢喜等着阿娘而归,可惜那日午夜,大雨倾盆而下,他坐在廊下,等来的却只有星夜而归的父亲以及被裹在斗篷之下凶多吉少的幼弟。
“爹,我娘呢?”
阿爷匆匆将幼弟带走,心头弥漫的恐惧让叶轻欢拨开挡在身前的仆从,身形踉跄的闯入雨幕。
雨水湿冷的潮气仿若冲散掉了那常年弥漫在叶家的药香,站在庭院当中仰头望天的叶兴文方才在这时,转动着自己略微有些僵硬的脖颈,垂目看向自己的长子。
“轻欢。”
“你娘没了。”
叶轻欢双眉一点点的蹙起:“爹,你是在开玩笑,对吗?”
叶兴文却是摊开那被血染红的双手,垂目喃喃低语:“我也希望这一切只是一个玩笑,可灵月就死在我怀里。”
“不可能。”
“我们叶家不是世代行医?爹你不是仙门圣手吗?”
暴雨打湿了脊背,湿了双目,而叶轻欢站在庭院当中,挪动着自己有些沉重的双脚,双手紧紧的抓握住男人的衣袍,染着哑意的腔调当中带着一抹渴求:“爹,我求求你,救救阿娘”
“轻欢,晚了。”
“一切都晚了。”
叶兴文抬起了那放在叶轻欢的肩膀上的手,转身离去。
叶轻欢独身一人站在庭院之中,他目送着那人的身影湮灭于黑暗的阴影里,暴雨中,雷声起,却掩盖不住他的父亲离去之时的高声之语。
“我叶兴文,一生自诩医术过人。”
“我医行天下,救人无数,在大荒之内无有敌手,可到头来,我的医术却连自己心爱之人也救不了,何其荒唐!”
那一夜,叶轻欢从未想过那竟是他与父亲的最后一次对话。
天色霁明之时,府中小厮在主屋之中发现了叶兴文的尸体,他身上穿着许多年前去雾陵姬府赴宴之时那一身艳色的衣袍,而他伏在床畔,手中握着的是二人的定情信物。
阿爷告诉他,父亲跟着母亲去了。
偌大的叶府自那日起,叶家的家主之位重新给了阿爷,叶轻欢守了他那个一直未醒的幼弟三年,就离家走了。
雾陵姬府正式开府授课的那一年,各仙门世家将自己的子弟送去学习。
那一年雾陵的花灯节尤其热闹。
临近父母忌日,叶轻欢喝了点酒,他独身一人带着面具,拎着酒壶,漫步在灯火辉煌的人流之中,却与星夜阑珊之处,瞧见了一人。
那人似乎是在找人,他的身影隐于人群之中却是比身后的花灯还要艳。
让人一眼惊鸿,难以忘怀。
这一刻,叶轻欢的脑海之中似是又想起了许多年前他的父亲同他讲的故事,故事里他和阿娘的初遇便是在一片繁华艳景之中。
可惜叶轻欢当年故事只听了一半,以至于他父亲那一手哄美人的手法没学通透,脑子里剩下的只是这些年走南闯北在秦楼楚馆里听到的一些浪荡之语。
以至于姬无妄第一次见到叶轻欢的时候,只觉此人言语轻挑,像是个当街拦人的纨绔。
那晚,叶轻欢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选中的美人弃他而去转头跟另外一个人走了,他觉得这人的品味一定不怎么样,否则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小白脸。
后来,叶轻欢去雾陵姬府研学。
当他在府中再次见到他口中的小白脸之后,他才知道这人竟然是他表弟。
沈家二女,长女沈灵月活泼好动,次女沈婉眠娴静温婉。沈灵月嫁进清溪叶家没多久,沈婉眠便也诞下了一子,两人死在了许多年前那场事故当中的时候,他的这位表弟好像才八岁。
他从叶家离开的那年听说沈家后来因为这个孩子来历不明,就把人丢来了这雾陵姬府。沈家这些年不闻不问,俨然已经将人忘到了九霄云外。
叶轻欢这人在雾陵姬府没多久,就顺藤摸瓜找到了当日在花灯节之上见到的人。哪知他一打听才知,他看上的这个人竟然是这雾陵姬府金尊玉贵的小公子。
叶轻欢仔细盘算了一番,他觉得他要是现在在这里将这人拐跑了,不等姬云逸那个弟控来找他麻烦,他的阿爷就得千里迢迢跑来打断他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