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不起绸缎珠宝但是买得起各种方物,这里有一种南方的橘饼柿饼味道极好,此外又在胡人的商铺买了一些胭脂香露和两瓶蔷薇水,这些东西泽禾买不到,给姐姐图一个新鲜。
除夕夜简府的主子都不在家,但主子的心尖儿在,因此这一年照旧办的热热闹闹,人少归人少,府中上下张灯结彩,树上绑了红绸,明瓦窗上贴着各式剪纸,寓意福寿安康。
这是黄时雨十五岁的最后一日,自明儿开始她就是十六岁的大姑娘,在泽禾已经到了嫁做人妇的年纪,倘这个年纪还不说亲,定是少不了一番背后议论。
所以黄时雨喜欢京师,这里的女孩子到了十八岁还未嫁也常有的。
总有一日她要在这片富足又开明的土地买属于自己的房子,接姐姐一起住。
黄时雨用年夜饭的时候让丫鬟们就在屋子的屏风后也另起一桌,自己更无需谁布菜,不拘什么礼节,只图热闹。
一群女孩子难得放纵,快快乐乐用了年夜饭。
气氛浓郁,黄时雨为了应个景儿小酌一杯,自斟自饮,这是她第一次饮酒,西域的紫葡萄酿,许是按照女孩子的口味酿制,酸酸甜甜。
饭罢,丫鬟们请黄时雨出门看烟花,少爷专门为她准备的。
琥珀给微醺的黄时雨披上斗篷,搀扶她迎着冰凉的夜风来到了园中,几个小厮正笑笑闹闹,瞧见黄时雨立刻作揖,然后点燃了万千火树银花,整座园子宛如仙境。
福喜道:“这是安国公赏的贡品‘仙树瑶台’,少爷说您定会喜欢的。”
当然喜欢,黄时雨怎会不喜欢,沉沦任何极美之物乃画师天性,这一刻,她仰脸望着星空,潋滟眸光充满希冀。
除了情爱,她觉得自己可以付出一切报答简允璋从小到大的恩情。
火树银花落幕,丐婆收回痴痴的目光,转眸看向黄时雨,又从海棠树下慢慢踱步走出,对着女孩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微笑,极有辨识度的笑意,令人印象深刻。
众人慌作一团,简府的护院何时这么废物,竟让一个奇怪的老婆子闯了进来。
丐婆笑道:“小姑娘,我时日无多,再来看你一次,下一次就不定什么时候了。别紧张,我没杀人。大家都叫我疯婆子也不是全无道理,大多数时间我神志都不是很清醒,但我心里有个执念,总有一日要完成。”
黄时雨拢紧了斗篷:“阿婆,我总觉得你不算好人,时常做些自己觉得好玩但却是他人苦难的事,可你又实在可怜且也未造成多大的伤害,我便忍不住同情你。我不懂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但那一定是你觉得好玩的事,希望你带来的不是我的苦难。”
丐婆哼了声扭过头,发现越来越多的护院涌现,就立刻钻进花影深处,当着众人的面犹如轻灵的鸟跃上房檐,消失在京师的深夜。
小丫鬟紧紧围着黄时雨,皆目瞪口呆。
事情发生的突然结束的亦快,连点反应时间也无。
丐婆并未说谎,她没有伤人,简府上下活蹦乱跳。
唯有黄时雨黛眉紧锁。
不过简珣留下的葡萄酒实在美味,她贪恋微醺的感受,不禁多饮两杯,缓步渐渐飘雪的庭园旋转,半眯美眸。
这一幕美极了。
钟鼓声响,新岁开启。
琥珀怔然,目中难掩惊艳。
十六岁的二小姐清媚动人,宛若一只纯洁的花妖,在落雪下悠然自得。
似她这般的女画师,应当是世间极品吧。
未来不知得有多少人,想摘取这朵高岭之花。
次日饮了一大碗醒酒汤,黄时雨总算耳清目明。
美酒虽醇切勿贪杯。
为了应喜庆的景儿,琥珀穿了件热闹的水红色茧绸长褙子,看起来更添风韵又精神,然后为二小姐挑了一件胭脂红立领宽袖长袄,翻领则是珍珠白。
又挑了玉白色的宝相花纹百褶裙,裙边撒花缠枝纹。这条裙子颇废了琥珀一些时日,穿上行动间流动的不仅仅是繁复的花纹刺绣,还有女儿家的妍丽娇美。
初一,琥珀给香雪居伺候的下人发了喜钱,这是一笔巨大的开销,并非黄时雨打肿脸充胖子,而是情理之中,这一日主子都要给下人喜钱图个好兆头。
身为“贵妾”一毛不拔难免落人口实,更何况曹妈妈一直盯着她。
上午她沉浸书房作画,有了画迷,这种实打实的支持与倾慕,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却也心生惶恐,唯恐哪一次没画好,画迷觉得没趣,就散了。
只有大画师才能从容道一句“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因为趋之若鹜涌向他们的人只会是散去的百倍千倍,于是谁又在乎失去的那点,可黄时雨这样籍籍无名之辈,就一个画迷,无论如何也洒脱不起来。
况且她觉得画迷懂她的画,世上最难得的往往一个“懂”字。
画了半个时辰,黄时雨习惯搁笔揉一揉手腕放松,琥珀见她开始休息,才笑吟吟道:“少爷来了,吩咐等你休息再通传。”
简珣已经等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