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宜华笑了笑:“汪其越汪老板。整个明州城,不止你们乔家一家,生意都难做。汪老板以茶叶为主业,今年的秋茶方才摘下来,明州就打仗了,已经炒制好的自是不怕,可他那么多个山头,未摘未炒的何止一半。那些山头上的茶叶早已过了采摘佳期,摘下来也卖不出去,怕是要因此亏损不少。等改天我替你问问他,说不定能做些茶香制品呢。”
“茶香制品?”
穆宜华解释道:“茶为食物,香为雅物,此前并没有人将二者结合起来,都觉得是暴殄天物。但如今不同啊,如今陈香和新茶都没有合适的出路,不如二者相合,做成香品。即使不能北上,两浙两广应当也是够我们卖的了。”
夜深了,乔擢英带着满腹欣喜离开,穆宜华走到角门送他。他回身过来,眼睛晶亮,透着崇拜与欢喜:“谢谢姐姐。”
穆宜华想揉他的头,却发现他已经比自己高出许多,便收回手:“故人交情,不必言谢,你还是长青的同窗,互相帮忙都是应该的。”
乔擢英没说话,仍旧盯着穆宜华看。
“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吧。”被比自己年纪小的男孩子俯视,穆宜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乔擢英垂首“嗯”了一声,复又抬头望向她,颇为认真道:“穆姐姐,日后你若有难处,我必定帮你,一定帮你!我现在长大了,我父兄都说我是个男子汉了,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帮到你的!”
这孩子般郑重的承诺,听得穆宜华心里发暖又开心,她拍了拍乔擢英的臂膀:“好啊,姐姐知道了,赶紧回去吧。”
乔擢英转身走到巷子里,又回头看穆宜华,他咧开嘴,眼睛里盛满了喜悦。
送走乔擢英,穆长青也从厨房里洗好碗出来。他将穆宜华拉到自己房中,一边擦手一边轻声说:“姐姐,你猜今日擢英跟我说了什么?”
穆宜华蹙了蹙眉:“做什么神神秘秘的?有话快说!”
穆长青将所有有关柳家之事和盘托出,末了还补了句“一家饭怎么还养出两种人啊”。
“这柳昌邑确实不像话,但这柳如眉……”穆宜华还没作声,穆长青就把话茬接了过去。
“我觉得柳娘子,比她哥哥好多了。”
穆宜华上下打量一圈,警告他:“我告诉你啊,问问可以,但是绝对绝对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晓我们与柳家的关系,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我只是随口一问嘛。”
“还有,也不可以私底下打听人家姑娘的事情。身为书者得遇知己千载难逢,我知道你不舍得不联系人家。但是在你心中那是你表妹,在人家眼里你只是个陌生的外男。多打听,你自然无事,但人家姑娘必定会在背后遭受他人非议,所以——”穆宜华指了指他,“明白吗?”
穆长青心领神会,点头如捣蒜-
穆宜华到汪宅时,汪其越正在庭院中作画,见她来了,便搁下笔墨,抬手示意她来画。
穆宜华没有推辞,从善如流。汪其越画的是院中菊花,凤凰振羽、枫林松针、抚醉归……汪其越偏爱绚丽多姿的菊,穆宜华勾线轻巧,设色鲜明,不求复杂只求貌似传神,不多时便画完一副。
汪其越凑近前看看,赞叹:“还得是你来啊。”
穆宜华颔首浅笑:“汪老板谬赞了。”
汪其越带着她一同到屋里坐下:“你许久没来了,连《儿女英雄传》的刊印都不选我们家的书局,今日又来,是为何事啊?”
汪其越这话阴阳怪气的,穆宜华不理他,直截了当说明来意。
他细细思忖一番,命人将茶业的账目拿来翻看,抬眼看着穆宜华。
穆宜华已经准备好了万全之策,任他问什么问题,她的都能回答出来。
“那个乔家……和你是什么关系?”
穆宜华听闻一时语塞,迟疑答道:“哦……就是以前在汴京时见过几面的故交,他们的二少东家乔擢英是我弟弟同窗。”
汪其越沉默,问的问题牛头不对马嘴:“他们二少东家几岁?”
“十七。”
那还是个孩子,汪其越想。他还想问大少东家的年龄,可又怕惹穆宜华厌烦,是以换了个话题:“是个好法子,得空找个日子,我与他们乔家二郎见个面。”
穆宜华见汪其越答应,松了口气:“多谢汪老板。”
汪其越端起茶盏吹了吹:“这笔生意若是做成,你要不要抽成?”
抽成?这字眼一钻进穆宜华的耳朵里,她就想点头,但她忍住了。
“不必,我没出钱没出力,不过就是牵个线搭个桥,不敢要功劳。”
汪其越见她收敛,觉得可爱又好笑:“这回怎么不要了?以前可是掉进钱眼儿的人啊。怎么,我的钱不敢收?还是不好意思收?”
他们俩之前的事如今若是要拿出来重新说那就太尴尬了,穆宜华笑了笑:“那叫什么话,只是不管是汪老板还是乔家,都对我助益良多。做生意谁不图钱,但必要的时候还是要拎得清,不该拿的就不拿。”
汪其越看着她真诚的面庞,又一次惋惜那没能成功的姻缘。
“若是汪老板真想给我什么……不若就跟我讲讲明州那些厉害的富豪吧。就当是让我见见世面,看我到底能不能变得跟他们一样。”穆宜华带着玩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