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撑腰,柳如眉这一次去就有底气得多。第二日下午从东钱湖回来,满面喜色,还在路上买了许多吃食,一路欢歌作乐回来。
自此,穆宜华便不再管瓷窑的事儿,与绸缎铺一起全权交由穆长青与柳如眉二人处理。
是年六月,庄子水稻一熟,收成五十五石,自留赋税后,还剩下四十二石。柳家余粮还有不少,加上共计三百二十一石。自穆宜华接手家业后,她便将招财和进宝养在了粮仓里,这两只崽子是抓耗子的一把好手,自己养自己竟是比在家里还要肥。
穆宜华巡视了一遍粮仓,陈米未腐,也没有虫鼠啃咬的痕迹,开心地将两个猫抱在怀里撸。她环视四周,见着仓廪充实,不禁若有所思。
第144章
“拉缰绳,拉,拉!对对对,加紧马腹,对就是这样!”乔擢英骑着马跟在穆宜华身边,“别怕,抓牢缰绳就行。”
穆宜华听他话,绳子都快勒进手心了,她疲累地抱怨:“好难啊……为什么天底下有那么难的东西……”
“不难不难,穆姐姐你那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了。你只是生疏罢了,快,走起来,别停下。”
穆宜华整个人趴在马背上气喘吁吁:“不行,我太累了,我需要休息……”
乔擢英无奈地笑了笑,下马拉住她的缰绳,把手伸给她:“那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穆宜华如释重负,拉着他的手翻身下马。乔擢英将她引到树荫下,自己跳上穆宜华的那匹马,朝她高喊:“穆姐姐,我骑一遍,你看好了!”
说罢,他扬鞭抽打,马声嘶鸣,奋力地朝远处山林跑去。乔擢英发丝飞扬,眉眼透亮,少年宽阔舒展的臂膀,一手执鞭一手握缰,驰骋得肆意张扬。
穆宜华看着他,本是满心欢喜,却忽然又好像看见了什么,心中蓦地一痛,竟泛出淡淡的酸涩来——
像,实在是太像了。
“穆姐姐!你看,你点儿都不可怕,你只要抓住了缰绳,马儿怎么颠簸你都摔不下去!你再试试。”乔擢英在穆宜华面前下马,跑了一圈下来,他额上有细密的汗,却更衬得眸色澄澈。
他又将穆宜华扶上马,替她牵着马儿在山林平地间来回走:“穆姐姐,你为什么一定要去送军粮啊?我们这儿还算太平安稳,可是越往北越是动荡,暂且不说金军了,逃兵和土匪就不少,我们过去真的不安全。还是说……你,你想见谁?”话说到后面,乔擢英声音小了,又带着一些闷闷不乐。
穆宜华轻笑一声:“是也不是吧,我只是想亲眼看着我们的粮食送到前线,了却自己一份心愿。”
当初柳家高价卖出陈米发国难财,弄得穆宜华又是愧疚又是气愤。但柳家这摊子她好歹是接过来了,这一次她捐出所有余粮,不仅为了偿还柳家做的事儿,也是为了自己酬军的一份心。
“你说这仗都打了多少年了,我来明州都有四个年头了……殿下和左郎君在前线奔波了多久,战士们又死了多少,他们是谁的儿子又是谁的丈夫……都是人命啊……”穆宜华仰头望着天,“我如今身在乡野,无权无势能帮得上什么忙,能尽绵薄之力就已经很开心了。”
乔擢英侧目盯了她半晌,笑道:“那我们不是更要好好练了吗!”
穆宜华是个很聪明的人,她怕是因为此前从来没有骑过马,即使以往汴京的马球会,她也只是坐在帐子下看宁之南打。从前的她不理解这般危险的东西为何阿南乐此不疲,现在她知道了。
牵着缰绳骑着马,跑在路上,任凭风吹过脸颊,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与自由。
汪其越乔擢英都跟随穆宜华捐了余粮,汪其越掌管家中生意走不开身,是以这趟送往襄阳府的粮草镖,只有穆乔二人跟随。
左衷忻已经很久没有给穆宜华寄信了,不知道是寄出了送不到还是他真的太忙了,她心中总是不安。襄阳府自去年起便一直与金军胶着,她只盼望着左衷忻还在襄阳,盼望来接应粮草的是他。她所求不多,远远看他一眼就成,知道他平安便可。
从明州走长江到江陵府,再从江陵府走陆路往襄阳府赶。水路还算安稳,但一到了陆地上,穆宜华的心便时时刻刻悬挂着。山林茂密地,监军让她走队伍中间,又嘱咐她将面纱戴上。
穆宜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好像真的给他们添麻烦了。
监军瞧她面有抱歉之色,笑道:“穆娘子女中豪杰,不会怕了吧?”
穆宜华一愣,立即反驳:“我才不怕,我……我带着剑呢!”
监军道:“那穆娘子不怕,我们也不怕。何况您还打过架杀过金军呢,没准还得是您保护我们了。”
那么多事儿闹得,穆宜华早就在明州城出了名,什么三英战群雄,巾帼生啖胡虏肉等故事编得茶馆到处都是,听得她自己都捂耳朵。
穆宜华听监军玩笑,心里头放松了不少,低头笑了笑。
“靠近襄阳府了,大家要小心。没遇上接应的人前万不可掉以轻心。”
众人闻言纷纷握住身侧的兵器,穆宜华也是扯开裹着长剑的布条,将剑柄牢牢把在手里。
又行了一段路,监军忽然抬手示意,穆宜华心中一紧,连忙将剑拔出一半四下张望。
四下寂静无声,唯有秋夜萧瑟作响。
穆宜华呼吸冰凉,只听监军大喊“趴下”,箭矢破空而来。穆宜华立即翻身下马,乔擢英几步上前将她一把护在身下。
树林里人影攒动,只听见四方草木碾压沙沙之声,根本猜不透人数。
穆宜华被乔擢英护在身下,手脚又冷又麻,心中连连咒骂自己。
双方对峙,谁都不敢动作,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树林间几声痛苦的叫喊惊起一群乌鸦,而后久久无声。
这是又来了一路人?是逃兵还是土匪?穆宜华心中略过上百种想法,却听监军大喜过望地喊道:“宁夫人!您是重庆府的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