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云安也同样怔愣在原地。
此时此刻,她满脑子都是自己曾读过的一本佛经中的内容。
经文里用大量篇幅称赞一种不属于尘俗浊世的美,那是造物对天神的优待。
“姿容澈澈,光颜巍巍。”
“日月摩尼,珠玉焰耀。”
“十方来生,心悦清净。”
(注释2)
从前她一直想象不到也不懂经文中所说的那种如宝珠、似美玉、超世绝伦的气质究竟是什么样,直到现在,她看到了李翩。
那男子神采奕奕站在她面前,刹那之间,她懂了。
“咳咳咳——”
云识敏看着面前这二人的古怪样子,忍不住咳了咳。
云安忽地醒过神来,赶忙向李翩行了个礼:“小郎君。”
李翩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讪讪地笑着对云识敏解释道:“宋夫人打发我来看看云先生画得如何了。”
云识敏了然,因这石窟关系到宋澄合在敦煌那些著姓夫人中间的脸面,她对这石窟是非常在意的。
于是,云识敏便领着李翩绕着中心塔柱转了一圈,逐一为他阐释每面墙壁上所要绘制的内容。
李翩完全没有贵胄公子的架子,仿佛他还是当年那个跟着云识敏认字的学生,亦步亦趋跟在先生身后,仔细聆听先生的讲说,边听边暗自记诵。
云安站在那幅尚未正式落笔的“萨埵太子舍身饲虎”壁画前,默不作声地瞧着石窟内那一说一应的二人,不知为何,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跳十分剧烈。
舍身饲虎……究竟是谁舍其身,谁得救赎,谁又能全然说清呢?
第45章七重行树(3)二人仿佛一对儿落难知……
等到云识敏逐一将石窟内要绘制的内容讲完,日头已经从东边一蹲一蹲地磨蹭到了西边。
云安这才遽然想起,刘老叔跟她说未时回城,若是还要搭车的话就去宕泉河畔等他。
她今天必须赶回城里,家中那两匹小马驹夜里还需人照料,于是急急忙忙爬下木梯往宕泉方向跑去。
才跑了没几步就见三五个工匠担着水从宕泉那边过来,其中一个年轻人认识云安,离老远就跟她打招呼。
“云家阿姊这是要去哪儿啊?”
云安赶忙问他:“二古,瞧见刘老叔了吗?”
“他见你迟迟不来就先走了。托俺们带话给你,让你在你阿爷这儿暂住一夜,明日一早他专程来接。”被唤作二古的年轻工匠对云安说。
云安一听这话心里着急。
其实在云识敏这儿对付着住一宿是可以的,她住哪儿都无所谓,可出门的时候想着很快就回来,家中的小马驹也就没托人照看,晚上要是回不去,实在令人担心。
正焦急着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驾马车停在了云安面前。
车帘打起,李翩从车内探出头来,柔声说:“我送姐姐回去吧。”
偏西的日光泼洒在他俊秀眉目之上,在千佛洞黄褐石壁和灰白苇子的衬托下,好看得极其不真实。
李翩从车内向云安伸出一只手,摊开的掌心落满阳光。仿佛在这一刻,尘沙、烈日、戈壁、长风,还有鬓边渗出的热汗,都没关系,一切都没关系。
于是她没再犹豫,把手搭在了他的手心。
*
马车颠簸着从千佛洞往敦煌城走。
千佛洞位于神沙山下,距离城池约四五十里路,马车要走一个多时辰才能回到敦煌城。
敦煌与中原不同,此地受西域胡人影响,民风也颇有些豪迈爽利的味道,不像中原地界的富贵人家那样讲究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什么食不连器、坐不连席。
此刻,云安就坐在李翩旁边,马车摇摇晃晃载着二人向城内行去。
一开始没人说话,气氛难免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