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
“我要你在沮渠玄山死后立刻撤兵,从哪来便回哪去。”李翩的语气忽地变得冷冽起来。
“好,我答应你。”沮渠青川想也没想立刻应道。
见对方如此爽快,李翩衣袖一挥,转身向着篝火走去:“林蔚,把火灭了。你是想跟他走,还是想跟我回城,你自己选。”
林娇生从篝火旁站起身,看了看远处的沮渠青川,又看了看近处的李翩,神情十分纠结。
“林蔚。”沮渠青川叫他,“你跟我走,我命人将你送回姑臧。”
可林娇生却忽然对着沮渠青川遥遥一礼,嗫喏着道:“……大将军恕罪,仆暂时不能回去……因为……茸茸还在城里。”
沮渠青川笑着摇头,抬起食指点向林娇生,送了对方四个字:“好,你很好。”
说完这话他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看着李翩,突然学着李翩那种戏谑不羁的语调说:“李凉州,你有没有觉得,你我二人倘若并非敌对,倒是很能成为一对知己。”
李翩懒洋洋地摆手:“免了吧,消受不起。”
沮渠青川冁然长笑。
*
从凌晨就出营赶去荒野与李翩见面,到一切谈妥已是天蒙蒙亮。沮渠青川快马加鞭赶回营地,他不能在外逗留太久,以免胞兄起疑心。
孰料前脚刚踏进营帐,后脚就有兵士来报,说大王从天未亮的时候就让人找他,已经找了好大一会儿。
沮渠青川心里“咯噔”一声,他溜出营地去见凉州君一事,竟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他努力藏好心中惶惶,命人伺候着穿戴甲胄,而后便步履匆匆去了河西王所在中军大帐。
前往大帐的路上,沮渠青川一路都在想,究竟该怎么编瞎话欺骗胞兄,可真待他进了大帐才发现,自己刚才绞尽脑汁编的瞎话现下却完全派不上用场。
无他,乃因帐中另有“奇人”。
只见沮渠玄山座下布设食案一张,案后坐了个粗服百姓,样貌倒是周正,举止却十分粗鄙。此刻那人左手胡饼右手羊肉,正在大快朵颐,边吃还边嚷嚷着:“待小民去了姑臧,肯定日日给大王您烧高香!”
口中食物残渣随着他的话语碎碎溅出,沮渠青川一看便忍不住皱眉。
帐内上座的沮渠玄山见弟弟来了,大声笑道:“青流儿,你看看咱们捡了什么。”
“这是……”沮渠青川问。
那人一见军帐内来了位如此气质华贵之人,赶忙扔下手中羊腿和胡饼,弓背哈腰谄笑道:“小民姓孙名坎,乡里人都管小民叫孙老三。”
沮渠青川一脸莫名其妙,扭头看向河西王:“大王,此人来路不明……”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孙老三吆喝着打断了:“哎哎哎,贵人可不能这么说!咱可不是来路不明。”
沮渠玄山冷冷一哂,指着孙老三道:“告诉征远大将军,你究竟是何人。”
孙老三难得挺直了腰板,得意洋洋道:“贵人您不知道吧,小民可不是来路不明之人,小民是城里那女将军她爷,亲爷,嫡亲嫡亲的!”
沮渠青川倏地愣住,城里的女将军……这么说便应是婉仪将军云常宁了。
“胡言乱语!”想到那人,他怒斥道,“你姓孙,她姓云,你是她父亲?”
孙老三被他一呵斥,立马哎哟呀啊地开始哭嚎:
“贵人您有所不知啊,当年是那姓云的抢了我闺女!他还让我闺女跟他姓,害我自此无依无靠,孤苦伶仃!那姓云的就是个混账王八蛋!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看着孙老三当众撒村发野,上座的沮渠玄山却没有丝毫反感,他将那只泛着冷光的独眼从孙老三身上移向胞弟,揶揄地问:“如何?是不是捡了个有来头的?那婉仪将军是个不识相的东西,想不到她父亲倒是很明理。”
说完这话,沮渠玄山扬声喊道:“来人,带他下去,好吃好喝莫怠慢了。”
孙老三一听这话高兴坏了,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小民跪谢大王!孙红纱那贱妮子,小民一定帮您收拾她!”
又是骂女儿又是夸自己,孙老三口沫横飞喋喋不休,就连侍兵带他出帐的时候,他都还在不停地絮叨着:“那个不孝种!贱骨头!还敢骗老子,非要把老子关在城里,说什么凉州君能救百姓,出城就得死。去她娘的!看我怎么收拾她!”
待得孙老三离开,沮渠青川压下心头厌恶,郑重地说:“大王,此人满口胡言乱语,留他在大营,恐有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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沮渠玄山却摆摆手,道:“你可知他是如何被捉到的?便是昨天夜里,他被人从城头用个竹筐子放下来。青流儿,你最是心思缜密,你想想看,李凉州将所有城门都布置了重重守军,此人若非身份特殊,怎么出得了城。”
“您就不怕他是那女将军送来的细作?”
沮渠玄山乐得拊掌大笑:“就他那副腌臜模样,细作?绝无可能。况且,孤也只打算暂时留着他,拿他在咱们手中,岂不是便拿住了那女将军的把柄?她还能放任其父落入敌营而不管不顾?你莫忘了,汉人最是虚情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