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份上,乔霜也不再强撑,轻声应道:“好,过了戌时我让阿泉来替我。”
云安回头看着仍睡在城墙边的北宫茸茸,继续吩咐道:“我现在要去七宝堂找索郡丞,等北宫女郎醒了,你安排人把她送去鹿脊居。”
乔霜一听这话瞠目结舌:“啊?鹿脊居不是凉州君的宅邸?北宫女郎和凉州君……”
云安知她起了误会,以为茸茸是夹在自己和李翩之间的第三者,遂笑着冲乔霜摇了摇手。
哪知她这一笑,乔霜更是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从来不苟言笑的将军,竟如此温柔地笑了?!
是自己累得要死已经累出幻觉?!
“将军……你……笑了……”
云安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对乔霜胡乱解释两句,怎料瞎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得身后不远处响起一个粗鄙不堪的大嗓门。
“贱骨头!老子可算是找着你了!”
云安回头一看,竟是孙老三和他那续娶的婆娘。
此刻,这俩人你拉我拽正气势汹汹地冲着云安奔来,半路有女军上前阻拦,却被孙老三以胳膊肘猛顶胸前,疼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看着孙老三气焰嚣张的样子,云安面上笑意倏地消失无踪。
“你个下贱东西,老子来问你,为何要闭城?!”行至云安面前,孙老三喷着满嘴臭气大声吼叫着。
“兵临城下了,你眼瞎吗?”云安答他。
孙老三倏地愣在原地,这是他第一次被云安这样顶撞。
过去他闺女还不是将军的时候,对他的态度是能躲就躲,后来成了将军,对他的态度是冷淡漠然。但无论哪种,他仗着自己闺女知书懂礼,定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对自己亲爷不敬,遂愈发嚣张跋扈。
谁承想今日这贱丫头竟然……转了性子?!
孙老三抬手指着云安,口沫横飞地骂道:“放你娘的狗屁!当你老子不知道?敦煌早就投降河西王了,我问你,是不是那个凉州君又要造反?王八羔子!当百姓的命不是命?!”
孙家婆娘也在一旁哭哭啼啼:“你们这君那王的见天打来打去,可苦了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平白无故跟着遭殃。咱们只想好好过日子,连这都不行吗?”
云安看着眼前这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女人,心想,其实她说的也不算错。上位之人你争我夺,可不就是苦了底下的百姓。但他们此刻骂凉州君却是骂错人了。凉州君无论献城还是守城,都是在尽自己最大努力保护百姓不受屠戮。
孙老三见云安沉默不语,以为她是理屈,呲牙怪笑道:“这回你没话说了吧?你们这群整天吃香喝辣的王八羔子!开城门,让你老子出去!老子要去酒泉,老子才不想陪着你们熬死在城里!”
“不行。”云安利索地拒绝了。
“你说什么?!贱骨头,你既然是什么护军将军,怎能把自己亲爷关城里?!老子可不想被关起来!”
孙老三每次都是说着说着就要动手,此刻,他再次边骂边上前推搡云安。
云安被他用力推搡着,心头蓦地升起一股烦躁。
好多年没感受过的怒火,此刻就如同埋在冰川之下的岩浆,隐秘地沸腾着。现在只需某个人为其打开一道缝隙,那怒焰定能将压在头顶的一切都掀翻。
什么冷静、隐忍、退让——去他的!
就在孙老三再次冲着云安伸出那双粗黑爪子的时候,她抬手就给他拍开了。
“啪”地一声脆响过后,孙老三立时发出一声痛呼——云安可是提得动沉锋的女将军,手上力气实在不小。
亲爷被亲闺女当众拍了一巴掌,孙老三已然气得歪鼻子瞪眼,只见他扬手照着云安脸上就是一个耳光甩了下去。
——这场景分外熟悉。
当初孙老三在玉门大营要钱的时候,云安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他当场就扇了云安一耳光,扇得脸都肿了。后来他不仅讨得钱币,还抢走了云安的小银冠,耀武扬威地离开了大营。
今日孙老三又打算故技重施,可这故技施到一半,巴掌没扇下去,手腕上却传来一阵剧痛。
孙老三猛然发出惨叫:“松开!给老子松开!”
原来是云安在孙老三的巴掌快要落下时,一把擒住他手腕,反手一拧就将整条手臂拧在身后,孙老三瞬间疼得嗷嗷乱嚷。
他喊着让云安放开,可云安偏不放。不仅不放,还将他另一只乱挥乱打的手臂也捉住用力反拧。
现在可好,闺女没打到,自己两只胳膊却都被拧在身后,孙老三只能弓腰撅腚哎哎哟哟地叫着。
孙家婆娘见势不妙,正想帮着孙老三一起哭喊,却被云安抬眸一瞪,霎时噤声——云安眼中已不再是漠然冰雪,而是一片熊熊炽火。
自这婆娘嫁给孙老三,跟他去玉门大营闹事这么多次,从没见过云丫头眼中有这样的神情,她被唬得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孙老三见自己婆娘也吃了瘪,更是不住嘴地辱骂:“贱骨头!不孝种!你有本事就把老子关起来!天打雷劈的不孝种,你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