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子被打得实在受不住,才哭叫着说出是福晋讓他来的。
雅齐布惊觉自己打了不該打的人,怕是要背上个‘奴大欺主’的罪名,可是懊悔也晚了,忙问福晋叫他来干什么。
栓子声如蚊蚋,雅齐布不得不全神贯注地趴在他嘴边细听。
趁此时机,长生神不知鬼不觉得溜进他的屋子,眼见地上铺着一个泼了灯油的褂子,下面藏着賬本,意识到雅齐布这是要烧账本,心里顿时有了底气,抱起账本就往后院跑。
雅齐布又惊又怒,拔腿便追。
为了前途,长生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怎么可能被他追上?
等雅齐布追上来,账本早已送到了郭綿面前。
雅齐布立在院子里面如死灰。
奶嬷嬷终于按捺不住翻了臉,指着满脸得意的长生质问郭綿:“福晋要看查库看账本,雅齐布哪敢推脱?不过是讓我来问问,福晋要看哪一年的、哪一處的,这才晚了一时半刻。您竟这般等不及,派两个下等奴才戏弄他,还千般阻拦不讓我禀明实情。您是看我们两口子年纪大了不中用了,想找个由头赶我们走?”
说到激动處,她用帕子抹了抹眼,又擤了把鼻涕,抽噎着说道:“奴婢伺候阿哥二十多年,把阿哥看得比自己親儿子还親,一日见不到都会心慌,但您要想赶奴婢走,奴婢还能厚着脸皮赖在这里不成?何必这样!”
打完感情牌,她开始反击,“这账本既然不是雅齐布送来的,也不知道中间倒过手没有,要是有些烂污账,我们可是不認的!”
话说到这份儿
上,像是要撕破脸了,但她马上就换了副‘为你好’的嘴脸,苦口婆心地劝说道:“福晋,您是安親王府养大的,岂不知咱们这样的门楣,最讲究的就是祥和体面,哪能受小人挑唆,用这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对付贝勒爷的乳母奶公,闹得阖府鸡犬不宁?今儿这事要是传出去,不光丢咱们贝勒府的脸,安亲王府也免不了被人说道。您三思啊。”
郭綿暗暗咋舌,这小老太太看着平平无奇,还真有两把刷子。
她不由想起以前看过一则史料:清朝公主下嫁后,按宫廷规矩,不能与驸马同居一室。驸马住在公主府的外舍,公主不宣召,驸马不能随便进内舍。而公主宣召驸马,需要通过奶嬷嬷。一些奶嬷嬷会利用这点权力拿捏公主。她们会以各种理由阻止公主宣召驸马,或者向公主索要钱财等好处,才肯帮公主传递消息或安排见面。这就导致一些公主因为惧怕奶嬷嬷,不能常与驸马相聚,夫妻生活受到很大影响,有的公主甚至因此在孤独和压抑中度过一生。
道光皇帝的大公主就曾因此向道光帝哭诉。
当时她觉得不可思议,堂堂一个公主,怎么会被奴才拿捏?此刻见了奶嬷嬷的气势,倒有些理解了。她们手里有‘名声’这把尚方宝剑啊。
人言可畏。
幸好郭綿对此无感。作为公众人物,她早已习惯了莫须有的指责谩罵,并已学会了引导利用舆论。
“跪下!”她忽然大喝一声,中气十足,威压极重,把奶嬷嬷吓得双膝一软,屋里其他人也都唰得一声跪下来。
“您快请起。”郭绵起身扶起奶嬷嬷,“我是在教训这些听不懂人话,不会办差的狗奴才。”
奶嬷嬷不明就里,“福晋的意思是……”
郭绵叹息道:“我当然知道家和万事兴,但今日盘库查账,属实是不得已。因为最近频繁有人举报奶公索贿贪墨,若置之不理,谣言传到外面去,影响的是贝勒爷的名声。外人如何说我,我不在乎,可我不能讓人说贝勒爷半个不好。我得当众还奶公一个清白,才能堵住悠悠众口,您说对么?”
奶嬷嬷点了点头。
郭绵面不改色地接着说道:“我头一回派人去请他,他迟迟不来,我当是我这个福晋人微言轻,礼数做的不够,于是精挑细选了两个人再去请,您刚才就在这儿,应該听的很清楚,我吩咐的是,让他们把奶公请到此处,是不是?”
“话虽如此,可是……”
郭绵伸手制止了她,“事情怎么会闹成这样,咱们都还不知道呢。先听听这狗奴才怎么说。”
说罷一扭身坐回去。
小蘭厉声对长生喝道:“福晋让你去请管家,你怎么办的差?”
长生添油加醋地把管家暴打栓子、偷烧账本被自己抓个正着的事儿说了。
小蘭给了他一巴掌,呵斥道:“胡说!栓子是福晋派去的人,管家打他岂不是打福晋的脸?”
长生激动地大声说:“栓子的脸肿得二指高,福晋叫他进来一看便是!”
郭绵冷眼瞥了瞥奶嬷嬷,示意小蘭出去叫。
小蘭很快把栓子领进来,掐着他的下巴,让郭绵看他的脸。
确实肿得不像话。
小兰问他:“是誰打的你?”
栓子低着头,极小声地说:“是……是管家。”
小兰又问:“你有没有说,是福晋让你去的?”
栓子抽着鼻子点了点头。
长生紧跟着追加了一句:“说了以后,管家打得更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