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街市,热闹更甚,冬宁往来人群中,拧开一盒胭脂,涂抹到手背上瞧色泽。
“哇!”
她惊呼,映着昏黄的烛火,手背上清艳的颜色格外令人心动。
真美呵!
她刚想伸出手,递给芳嬷嬷看,面纱倏地被人掀开。
浓臭的酒气扑面而来,一张熟悉的、令人厌弃的大盘脸怼到面前来。
“哎!哎嗨!果然是你!”
来不及惊呼,章嘉义油腻腻的手一伸,抹了把她的脸,“小表妹,好久不见呀。”
“啊——!”冬宁擦着脸,惊叫着退后,手中的胭脂啪一下摔地上,尽数洒了出来。
“姓章的!你做什么?!”芳嬷嬷铁臂一抡,就要朝他挥来,却被章嘉义身后跟着的狐朋狗友一涌而上,没皮脸地将她团在中间。
“哎,大娘别激动,都是自家亲戚,这是何必呢?”
“你们干什么?滚开!”芳嬷嬷拼命挥舞着手,可她手上东西太多,那些人就像群苍蝇般,围在她耳边嗡嗡作响。毕竟是好几个身强力壮的小青年,哪怕长期被酒色泡坏了身子,可也还是有一把子力气在。
冬宁的幂篱已经被章嘉义一把揭开,捏在手中。
他不知喝了多少酒,面皮涨红,酒气熏天,笑得颠三倒四,手指着她,开始朝周围大声招呼:“哎!大家瞧一瞧看一看啦!这位,就是嗝——!”他打了个酒嗝,那带着酒臭的嘴继续一张一合,“这位,就是章越章大阁老,养在府上的小美人儿哦。”
他这嗷一嗓子,熙然的街市上,不少人群都聚焦了过来,或放慢路过的脚步,或远远扯着脖子,或直接驻足观看。
冬宁霎时羞红了脸,连退几步,可发现身边渐渐被围成了一个圈,芳嬷嬷早已被那群无赖越带越远,只能是隔着好几层人群,口中不住大骂。
身边没有可以遮挡的东西,人群粘滞的目光扒在身上,周围已经起了淅淅沥沥的议论声,甚是有人袖着手,对着她的样貌品头论足起来。
她受不住
,双手捂住脸,有种被扒光了赤裸裸游街示众的羞耻之感。
心中更多的是害怕。为了藏好身份,她每次出门都必带着幂篱,若是叫这人群中有人认出来她就是颜荣的女儿,这可真是给小叔叔招来了大麻烦呀!
“嗨?你捂什么脸啊?你要是真跟他章越清清白白没什么,你大大方方让大家瞧瞧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啊?”
冬宁脸烧红到了脖子根,气得脚一跺,掌心传来撕裂的怒吼:“章嘉义!你无耻!你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呵!”他继续昂头朝着人群,指一指自己,“哎!我,章嘉义!我光明正大!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敢露个脸叫大家伙都瞧见!”说着,还抻起脖子,手在那酒红的面皮上拍两下。
“哎!我不怕!你呢?你躲什么呀?你怕什么呀?”
四周的人越围越多,章嘉义更是来了劲儿。
“那个章越,他存的什么心思?你当我不知道?从你进府第一天起我就看出来了!那个道貌岸然的东西,就他这种人,也配进内阁?也配为帝师?啊呸!”
他啐一口,真把坨痰吐在地上,吓得近前的看客躲开几步。
“他先是跟我娘、他嫂嫂,不清不楚地不说,而今又和你,他未出阁的养女,瓜田李下的,啧啧啧。要不怎么说,他狠心把我和我娘都赶出府了,就剩你们俩住在那么大个府里头,谁知道你们成天都干了些什么腌臜事?怕不是早就睡到一起去了!”
“睡到一起”,这几个字,将冬宁激得瑟瑟发抖,肉颤骨惊。手在脸上捂出了汗,她最爱的胭脂已经化在了掌心,消融了一脸,狼狈不堪。
周围的议论声密密麻麻响起,那些对她指指点点的论调也依稀传到耳中:
“啧,你看这小腰,勾魂呐!这要是天天跟眼前晃悠,哪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受得住?”
“就是,才这么小年纪,胸脯子就长得那么高,没经过男人不可能了。”
她咬着牙发抖,人几乎快要晕了过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像个□□一样被人围在街中间羞辱。
“那章越干这事儿不奇怪,估计就是有什么古怪的癖好。一把年纪了不娶妻,不是和自己寡嫂搅合到一起,就是去诱骗自己的养女。”
“哎,这当官的啊,脱了那身官袍,谁还不是个衣冠禽兽了?”
非议声越来越大,冬宁被围困在中间,恍若身处孤岛。芳嬷嬷的声音渐行渐远,章嘉义滂臭的气息随风吹来。她紧捂着脸,无措地挪动双脚,可又不知该去往何处。
无处躲藏,无可依傍。
锥心的绝望,一点点漫延。
“哎,把脸拿开呗,有脸做没脸见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