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大院子人,闹闹哄哄、吵吵嚷嚷的,颜荣颇不好意思,低声地跟章凌之道歉:“叫阁老见笑了。”
“不会,这样很好,我倒是羡慕你们一家人,热闹。”
薛贞柳知晓他身世凄惨,自然领会他在说什么,忙不迭道:“以后都是一家人了,阁老如不嫌弃,常来家里坐坐。”
不知谁又开启了个有趣的话头,院中依旧笑声不断,芳嬷嬷还在灶上翻动锅铲,独属于黔南的酸爽香气徐徐飘来,直钻人鼻子。
冬宁状似不经意地抬头,却在这笑语喧哗中,同他对视上。
他眉梢挂笑,那双向来冷然的眼缀着细碎的星光,群星闪耀中,唯有她,是不灭的永恒,追逐的方向。
冬宁想,在这一刻,幸福二字在她心中切切实实、明明白白,有了它的模样。
*
红烛高照,喜字帖窗。
冬宁像一樽木偶被摆布了一整天,终于安安心心地坐在了新房里。
摸摸这紫檀木的床沿,再抚一抚这大红芙蓉绣花锦被,这里说是新房,可其实,她对这张床简直不要太熟悉,自己不知在这床上,做过多少羞人的事情。
可到底还是不一样,说一千道一万,他们,还从未真正地拥有过彼此。
想着想着,她轻咬下唇,齿尖蹭上点口脂,脸上又起了点热意。
章凌之还在前院应酬,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历来婚礼就是这样,新郎官不被人灌个好几轮,是绝不会放他走的。
不过他现在这身份,敢于灌他酒的人估计也没几个,别人劝一劝,他给个面子便喝;若实在不想喝了,也没谁敢舔着脸上去犯忌讳。
这样想来,不由替他舒了口气,还好,不至于被闹得太狠。
可她左右坐不住了,唰一下将喜帕拉下来,手就要去取头上的凤冠。
“小祖宗,你又要干嘛?”
芳嬷嬷见她乱动弹,急忙过来阻止。
“我不行了,这一整天压得我脖子都疼了,我可不要再戴这劳什子了。”
“不行!哪有新郎还没揭喜帕就要摘凤冠的呢?你这是乱了章程。”
“乱了就乱了,我结个婚就想舒坦点还不成吗?”
哪儿有这么多章程呢?她和章凌之早都睡一张床了呢,最大的章程都被她乱掉了,还管得了这些细枝末节?
可芳嬷嬷是个守礼的,死活不同意她摘,两个人正僵持间,吱呀一声,门开了。
三双眼睛对上的时候,不知是谁先感到更诧异。
章凌之蕴着酒气,将将扶住门框,一身红袍更衬得他宛如谪仙。冬宁对上他的眸子,眨巴两下眼儿,慌忙将手中的喜帕盖回去,想想又算了,干脆破罐破摔地又将那喜帕扯下来。
装模作样地做什么呢?她身上哪一处是他没看过的?干脆地大大方方的,就这样罢。
芳嬷嬷气得直跺脚,“宁姐儿!你真是!”
冬宁撅撅嘴,倔强地嗔她一眼。
她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鲜活明媚,真真是可爱到他心坎儿里了。
章凌之低笑着迈进门,朝芳嬷嬷挥手,“罢了,且不管这些虚礼了,嬷嬷就莫要同她计较了。”
姑父都发话了,她还能怎么着呢?自然是退到一边。
其他的章程,该走还是得走。
有喜婆上来主持,待两位新人喝过交杯酒、结了发,再叫来几个孩子撒帐子,闹洞房的环节自是省去不提。首辅的洞房,没有人敢闹。那些个习俗,冬宁本也不喜。
“祝二位新人,琴瑟和鸣,永结同心;早生贵子,白首不离。”喜婆说完吉祥话,便也合上门退出去了。
“天呐!可算是完了!”冬宁差点没跳起来,着急就去取那凤冠。
摘头面,卸妆,再去泡个澡。
这一套走下来,月亮早已都升到高空。
待她回了新房,却见新郎官竟然不知何时倒头睡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