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漫长而苦难的人生中,长青天给了你什么,必然会拿走些你更在意的东西。她夺过小塔娜的碗推向刘青青,紧紧的搂着女孩。
刘青青看着这个满是风雪雕琢痕迹的妇人,她身体上盖满毛色混杂的羊皮褂子,臃肿而苍老,怯懦的看着她,言语了都是对她的担忧和防备。
刘青青指了指小床上的郭守云,尽量温声解释:“你救了他,还帮他正了骨,这便是感谢!”
她把那碗粥塞回小塔娜的手里,示意她继续,又自盛一碗,优哉游哉的喝了起来。
塔娜看看对面的刘青青,再看看抱着自己不撒手的姆妈,她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掰开姆妈的手指,从兜里掏出了那块甜到心坎里的麦芽糖,塞到了姆妈的嘴里,笑眯眯道:“姆妈,这个哥哥给的糖,甜吧?”
麦芽的清甜在她唇齿件蔓开,顺着中枢神经,让人愉快起来,她回答:“真甜!”
有了小塔娜的自来熟的插话,互相防备的两人放下了些戒备,刘青青也知道了乌兰苦难的一生。
乌兰跟随爷娘生活在一个千人小部族,那年草原冬天特备的冷,也像今年一样,滴水成冰,卡卡部侵打了他们部落,年轻的男女和物资,都被带回了卡卡部落,年老的人和孩子们扔在部落废墟上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没有保暖的毡包,没有果腹的食物,那些被扔下的老幼结局可想而知。
年轻的女人被抢到了塔塔部分配给塔塔部落里的单身男人,男子发配作干苦活的奴隶,干活卖力表现好的奴隶奖励成为牧民,可以拥有自己的羊羔。
那年她就这样,和父母分离,来到了卡卡部落,很快,她便生下了三个儿子,每日除了喂养孩子,还要照看拥有的牲口,放牧、打水,挤奶,剪毛,一睁眼便是劳作,繁重的活计让她没有功夫去追悼分离的父母,也退去了她青春的靓丽,只剩下麻木。
无论她愿不愿意,打她的丈夫,给她带烤肉的大儿子,喂她吃糖的二儿子,在侵打其他部族的过程中,再也没有回来,剩下三儿子娶了一同长大的姑娘,生下了小塔娜,可惜,三儿子也被首领召去打赵人,卡卡部族没了青壮年的守护,被其他部族乘虚而入,三媳妇被其他部族的人带走了,就好像当年的她一样。
岁月是个轮回,她领着小塔娜,如同多年前父母那样,在片冰冷的雪地上,艰难的活了下来。
她的脸上没有对命运不公的愤恨,没有委屈,有的只是平静,不对,是麻木,是死寂。
这样的人生在草原上习以为常,只要哪一年气候过于寒冷,冻死里的牲口过多,他们就面临的这样的问题。
一直对做出侵略之行的金人厌恶至极的刘青青沉默了。
她一直以为,这个族群是恃强凌弱的,是贪得无厌的,是暴虐残忍的。
其实,生活在这样恶劣环境下,大部分金人百姓只想好好的活下去,到底谁对谁错,在生死面前,哪里分得清楚?
她安慰乌兰:
“你放心,战争很快会过去,我们都会好好的活下去。”
刘青青转了话题,郑重的道谢:“你不仅救了阿云,还帮他正了骨,谢谢你!”
“你很厉害,正骨正的非常好,不如跟我回赵国吧,我帮你开家医馆,照你的手艺,肯定能声名远播!”
乌兰有些手足无措,她常年弯下的腰微微的立起来,带着点不确定,解释:“您说笑了,我哪里会正骨,草原上牲口到处乱跑,时常有腿受伤的,我这样掰一下,再捆上树枝,养些日子,它们便能动能跑了,不然死了一只牲口,我要被打的。
我去挖草根,看到您兄长趴在马背上,耷拉的腿和我曾经养过断腿的小牛差不多,也弄了一样的法子,不晓得有效没效。”
刘青青恍然,原来是用牲口练的手。看着打算喂郭守云喝的肉粥,她顺嘴询问:“他昏迷不醒,你有什么办法让他吃些东西?”
十几双眼睛盯着,她实在拉不下脸嘴对嘴喂粥。
乌兰点头,低头在篮子里扒拉,寻出一截小小木棍:“用小木棍撬开他的牙关,再小勺小勺的喂进去。”
“我们部族里没有米粥,我们是煮些奶茶让受伤的牲口喝,对骨头恢复很有帮助的。”乌兰照顾受伤的牲口很有一套。
刘青青眼前一亮,天天喝肉粥,她是真的烦,因为出门急促,只带了少许调料,油也没带,现在平稳下来,想弄点其他吃的也弄不出来,听她一说,拉着乌兰走到麻袋前,揭开麻袋口的绳子,指着米面:“我这里只有这些,你看着会做什么,尽管做出来,我们一起吃,就当是你收留我们的酬劳。”
乌兰轻轻抚过米袋,任由一粒粒晶莹的大米从指间穿梭,紧张得不会呼吸,这便是部族首领才吃得起的珍珠米,还有散发着麦香的微微发黄的面粉,放一块能烧一天的黑黝黝煤炭,黑红色的茶砖,软乎乎的厚被子,洗干净冻成冰坨的肉块……”
这些,全是部族首领家才用得起的珍贵物件,这个小兄弟知不知道,若是被其他部族的人知道了他这几个麻袋的东西,能引起一场部族之间的战争。
她满足的摸着这些珍贵的粮食和物件,心里都是对赵国的向往,一直听说,那里的百姓住在温暖的屋子里,烤着火儿吃着瓜子儿,难熬的冬日对他们确实悠闲的时光,原来是真的。
这一刻,乌兰决定跟着刘青青,有心使出全部的本领手段。即便刘青青不要她,嫌弃她累赘,也希望能带走塔娜。
她的称呼也从小兄弟,变成了尊称:“大人,这么多食材能做很多了,您烤着火,等着尝尝我做的胡乳达还有焖面。”
乌拉翻了一个小陶罐,洗干净走到母羊跟前,拖过一个小木桩凳子坐着,一边和她闲话一面挤奶,她手法很熟练,母羊乖乖的嚼着草根,一点也反抗,乌拉解释:“生产的母羊会下奶,不挤掉的话,它会撑的疼,若太严重,会生病的。”
她的手轻轻握在一起,示意给刘青青看:“诺,像这样,很容易得,你要试一试么?”
对突然热热络起来的乌兰,刘青青表示,并不是很想学挤奶,扭过身撬开郭守云的牙关,一小勺一小勺的喂他喝肉粥。
许是之前喂的柴胡起了作用,郭守云的的脸恢复了平时的肤色,不再发红,喉咙也会无意识的吞咽肉粥。
刘青青手忙脚乱喂好肉粥,乌兰挤完了羊奶,架在炉火上,不一会,雪白浓稠的羊奶冒了热气,翻出小小的气泡,乌兰端下锅,冷却约摸一炷香后,倒入一小酒杯白醋,拿个勺子不停搅动。
在搅动的过程中,醋和羊奶充分接触,瞬间分离出凝乳和乳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