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卫樾夜半翻窗,被花瓶碎片划伤了手,不过不算严重,如今已经结痂了。但这些未愈的伤口之外,还有卫樾此前烧伤留下的细碎疤痕,若是不加以用药祛疤,大抵是要一直留着了。
要换做从前,卫樾早就把手伸到温催玉面前夸大其词喊疼了。但如今被问起来了,他也只是默默把手拢到了广袖中,免得温催玉看着不舒服。
然后卫樾闪烁其词地回:“之前在炭火边睡着了,火星溅出来伤到的,没太注意养伤,就成这样了,不妨事。”
温催玉轻叹:“阿樾,已成定局的事,你总沉湎其中出不来,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有什么意思呢?往后照顾好自己,别再受伤了。”
卫樾闷闷地点头。
却在心里想,令卿是受害方,他可以这样说,但作为加害者,自己若是真的放下了,那得多没心没肺、让令卿心寒呢?
此外,如今温催玉话里话外都是他要走了、他们往后要见不着了,卫樾越听越觉得悲哀,可又无能为力。
卫樾想,他若是愿意,自然可以凭一国之君的身份强行把令卿留下来,甚至强行让令卿做他的皇后,可……令卿不会愿意,他那么宁为玉碎的性子……
卫樾既怕再伤害到温催玉,又怕温催玉的目光中再度流露出对他的失望。
除夕之夜后那几天,温催玉病得意识不清,在睡梦中落泪质问,那声哽咽的“阿樾,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这两个月余以来,总在午夜梦回时出现在卫樾脑海中,让他好不容易睡着了,也总是睡不安稳。
“我走之后,太傅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只好都托付给你照料了。”温催玉又轻声道。
卫樾怔了怔。
温催玉:“其实应该不会太让你费心,我清点过库房,所剩银钱够给府里的人发下半辈子的月钱了,他们也都是品性不错、基本都稳重的人,应当不会闹出什么事来。我此番离府前,不便提前吩咐,所以回头你帮我转告府里,让他们互相监督、互相帮扶着过日子便是……”
“等等……”卫樾忍不住蹙眉,惊疑不定地看着温催玉,“你在说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嘱托我……你只是去封地,若是放心不下,完全可以把府里的人都带去。而且,库房所剩银钱够给仆从发下半辈子月钱是什么意思?你连钱财都不打算带去封地?令卿……老师,我喜欢胡思乱想,你……别吓我。”
温催玉眉眼温和地看着卫樾:“阿樾,你从前不是好奇过吗,我怎么知道赵曜、岑蕙和你母妃年轻时的事,怎么知道岑蕙和九皇子的下落,怎么确定……”
“我不好奇。”卫樾心下惶惶,甚至不敢再听,想也不想地打断道。
他看着温催玉,有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好像只要听温催玉说完了这席话,他就要彻底失去这个人了。
卫樾语气里不自觉哀求:“我不好奇了……你别说了,好不好?”
他们已经远离了人群,再穿过前面这片树林,就能到悬崖边了。
温催玉想了想,抬手摸了摸卫樾的头。
卫樾早已经比温催玉高出不少,但温催玉仍然不必在摸卫樾头顶时抬头仰视,因为卫樾会下意识低下头来,方便温催玉省力。
过去,这样被温催玉摸了脑袋,卫樾直起身、抬起脸来总是带笑的。
但今日等温催玉收回了手,卫樾抬起头来,眼里却隐约有了泪意。
温催玉无奈地笑:“你最近倒是眼泪充盈……其实当初刚认识时,我起先确实是不想管你的,你脾气太差,又行事随意不好捉摸,但后来……”
“瞧我可怜。”卫樾也笑了笑,有些自嘲的意味。
温催玉轻声道:“这样说着不大好听,但确实是有这方面的原因。此外,还有推着我一定要帮你的外力——不太好解释这种外力,你当成天道也行,它帮我重获新生,让我知道了一些本没法知道的隐秘往事,也要我辅佐你做一个明君……唔。”
系统在这时候突然毫无预警地给了温催玉一下电击,并且警告他:【虽然宿主已经完成任务,但请遵守保密条例,不要透露本系统的存在。】
温催玉被电流刺激得稍一趔趄,正茫然无度的卫樾下意识连忙扶住他,然后就见温催玉眼中也染上了泪。
温催玉随手拭去,接着道:“你亲政以来,在政务处置的结果上表现很好,所以作为奖励,它给了我两个选择,一个是留下、就当我没有英年早逝过,一个是转世重新为人……”
系统正准备再电流警告一次,然后突然卡壳,接着平铺直叙地说:【如果是为了离开而编织谎言,那本系统应当配合,本系统为刚刚的电击表示抱歉。】
温催玉:【……】
卫樾握着温催玉的手没放,他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懂:“什么……令卿,不是,老师……令卿你在说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个‘天道’?为什么是你和我?……罢了,这些都不重要,那你……你方才那样叮嘱我,是因为……你选择了离开吗?彻底离开吗?”
温催玉莞尔:“我知道,骤然告诉你,肯定吓着你了。但思来想去,还是选择了这种方式……我没来得及选,阿樾,它在除夕新旧交替的子夜,给了我三天时间做出选择,过时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