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梓出声的同时,将手上的书放在石桌上,起身抚了抚衣角,迎了上去。
这还是谢梓入了戒堂之后,李守矩第一次露面,想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谢梓摸不准他的目的,没有贸然开口。
“见过公主殿下。”
“老大人多礼了。”谢梓赶忙上前在对方的腰弯下之前托住了他的胳膊。
“倒没想到,我这戒堂还是个养人的地方。”
谢梓虽然走在前面,但心思全在落后半个步子的人身上,许是关注的太投入了些,对方话一出来,反而没能利落的接上。
一晃神的迟滞,话接起来就没有那么连贯了,索性不清不楚的“昂”了一声。
李守矩不知怎的,还被逗笑了,笑的时候胡子一翘一翘的,让谢梓不由生出几分亲近来。
老师笑的时候胡子也会翘。
但他总是板着脸。
“气色确实好了不少,不错不错。”李守矩一边捻着胡子一边打量着四周,连连感叹。
远远看着听着大概会觉得他是在感叹着院子气色好呢。
可这话谢梓不能不答,“许是去了心事,这几日休息的好了。”
李守矩没有接话,谢梓觉得这么干站着也不是个事,见对方也没有开门见山的意思,索性让人在石桌旁落了座,见他目光落在倚在旁边的长枪上,出言解释道:“左右无事,活动活动手脚。”
“不知这礼部戒堂,可如公主殿下所想?”
此话一出,谢梓便知晓,李守矩的确识破了她,在春继院门口时就已经看穿了她想要来礼部戒堂的打算。
也许早就知道会被看穿,也许是对方就这样直言不讳的说了出来,没有任何七拐八曲的你来我往、互相试探,反而让谢梓一下子轻松了下来。
她认真思索了一下自己这几日住在戒堂的感受和以往对这个地方的想象,据实回道:“比想象中的自在,原本以为会是一个刻板肃穆的地方,处处都是规矩限制,完全没想过会是这样一方自在的小院。”
“门上‘戒堂’那块匾我也很喜欢,写的很自由,和想象中完全不同。。。。。。”
李守矩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眼里都是长者的温和慈爱,又带着博学的洞察深邃。
每次恰如其分又点到即止的应和接话,都让人忍不住在舒适的交谈氛围中徜徉。
不知不觉,谢梓的言谈离开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玉锦、钺庙、望月折桂、小巷利刃、张衣阳、开科宴、邺王府。。。连那两个不走寻常路的绑匪都没有漏掉。
“这短短的时日,公主竟然经历了这么多。”李守矩行容如常,啧啧称奇,“张公子倒是屡屡救公主于危难。”
谢梓心中警铃大作,“老大人可别替他开脱了,父皇让张将军送他入宫给我伴读,好歹有相伴数年的情谊,可出了宫他竟认不出我,您是不知道,当时巷子里一片混乱,枪尖从我脸颊擦过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呼吸都停了。”
“这就算了,还有后来被绑架那次,虽然当时只是同窗关系,但我可是在和他分开之后被人绑架的,他一个军伍世家,在兵法里耳濡目染,又是在这开阳城的大街小巷里窜大的人,居然找不到绑匪的踪迹,明显就是不上心,害我被吊在房梁上拷问。”
越说越气愤,谢梓“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手里比划着动作,“当时剑从我耳边掠过的时候,剑鸣就跟破空在我心口一样,多跳一下都觉得害怕。”
她又指着自己的手腕,“又红又粗的两个圈,皮都磨破了,不碰都疼。”
谢梓左手握在右手的手腕上来回摩挲,一边坐一边继续说道,“多亏邺皇伯及时发现了我,否则就算没有曝尸街头,也是在人来人往的围观中醒来。”
“张衣阳那小子小时候那么机灵,怎么长大了反而指不住事了,这以后可怎么办呢!”
那小子?
刚才还张公子呢!
一下子变得这么亲昵,这语气陡然之间的变化,让谢梓着实有点摸不着头脑,没听说这两家有什么交情啊,这老大人别是给她挖坑呢吧。
谢梓深以为然,心中更是警惕,没有继续开口。
李守矩没有看她,也没有开口,只是抬头看着,谢梓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什么都没有看到,又在脑子里盘算了一下方位,可惜她对开阳城的布局了解实在有限,完全没想到在那个方向上有哪些地方,就更无法窥探牵引眼前人思绪到底是什么。
好在她这些年性子被磨的不错。
“想当年啊。。。可惜他祖父没有看到。”老大人眼里全是怀念,谢梓也不好打扰。
这件事谢梓是知道的。
开阳城里大概没人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