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行心中莫名有些发胀,他一口闷干了杯里的酒。
不远处的三刀凉见周立行空了酒杯,立即拎着酒罐子来给他满上。
邢五爷看得有趣,不由得开起了玩笑,“哎,行善,你不是喜欢大姐姐嘛?三刀凉挺不错的,你看得上不?”
周立行和三刀凉刚好看了个眼对眼,三刀凉一双虎目炯炯有神,似乎在思考邢五爷的话。
“凉姐,别听他胡说!*”周立行的脸腾地红了,“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的那种花心萝卜!”
三刀凉笑了,“对,你是实心的板栗!敬你!”
见三刀凉完全不在意,周立行这才大松一口气,忙不迭地端着酒杯跑了,生怕邢五爷又给他乱拉红线。
*
这一趟各地巡分堂之旅,让周立行对现下的袍哥组织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黑老鸹时代的袍哥组织,有着明确的“反清复明”共同纲领,有誓词戒律,行为谨慎,行事隐秘,令行禁止,便是有侠义之举,也要符合人情物理。
然后发展到现在,各地袍哥泛滥,已经成了兵、侠、匪的混合体。
各地的民团武装很多和袍哥堂口是一体的,各自投靠防区内的大小军阀;袍哥们大多讲义气,崇尚复仇,他们既要保护兄弟姊妹伙以及其亲朋的利益,又会因为个人恩怨义气相互仇杀。
在一些地方,袍哥团伙实则就是土匪团伙,他们为了生存会干明抢暗夺的勾当。
明面上,现在的袍哥分了清水和浑水。
但白日里当清水袍哥,晚上去别处截抢商客当浑水袍哥,也是无人可知的。
清不清浑不浑,全凭龙头老大自己的想法。
有的袍哥确实像传统的侠客,如黑老鸹,或如方结义,他们不是百分百的好人、善人,更不是圣人,但他们胸中有大义,行事由准则,他们不惧生死,快意恩仇。
然而更多的人,只是借用袍哥的名,甚至八排八爷都设不齐,无人当纪纲,只不过是爱好吃喝嫖赌的乌合之众而已。
邢五爷带着人回到成都,时间已经到了六月底。
六月的茶馆里,到处都在议论国民政府军事委员要裁减川康军队人数的事情。
大家对这些军队感情复杂,一方面很多兵油子仗势欺人确实令人厌烦,但一方面谁又不希望自己家的子弟能当个军官,号令手底下成百上千的兄弟呢?
对此,方结义是不能理解且不能接受的,他一直积蓄钱财和人手,就是为了黑老鸹临死前的嘱托,抗日。
他也不断地了解外界的信息,确认大战在即。
这种时候,不应该是想办法增兵扩军,加强训练的吗?
周立行陪邢五回堂口向方结义报了情况,转头便去找刘愿平。
刘愿平的儿子已经一岁了,蹒跚学步中。
刘愿平的妻子林玉翠也出来见人了,她虽然人在家中带娃儿,眼界却十分宽阔,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讲的竟大多是延安那边的事情,说那里是一个人人平等的地方,军官和士兵同吃同住,将军也要和农民一起种田,晚上要一起读书认字,是一个没有阶级,农民和官员一样尊贵的地方。
周立行听得双眼放光,当初黑老鸹就特别喜欢探听红军的消息,此时他忍不住纽着林玉翠不停地提问,打算回去讲给黑老鸹的牌位听。
刘愿平在一旁听得不敢吭声,紧张的东张西望,生怕被别人听了去。
好不容易听到了抗日相关的内容,刘愿平才赶紧用黄埔军校成都分校招生的消息岔开了话题。
“立行,你想不想去考这个学校!”
周立行琢磨了下名字,心中意动,“黄埔军校成都分校?读出来是做什么的?”
“加入国民革命军的!”
刘愿平一直抱着挖周立行的心思,他觉得这是条十分好的道路,周立行聪慧又勇武,才十七岁,如此年少,不可虚度光阴啊!
周立行那微动的心沉了下去,沉默良久,摇头,“算了。我答应方大哥,不出川。”
刘愿平觉得可惜,但考虑到是方结义的安排,只得作罢。此时不如往日,他在林玉道的念说下,觉得周立行可以去考个驾照,他可以找人出具其他资料。
周立行觉得也行,他先答应了,然后又请教关于川康军队裁军的事情。
刘愿平本质上就是个技术人员,他所有的政治观点都来源于周围人,真要分析什么大事,他却说不出所以然来。
倒是一直关注家国大势的林玉翠给出了自己的观点:
“也许是为了给个理由,让川军各部队把吃空饷的那些清退了,留下真正的部队人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