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了清嗓子,用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劝道:“埃尔文,你现在还小,别想着教露比,还是先关心自己的学业……”
埃尔文傲然道:“先生,我虽然只有15岁,但从小就能够过目不忘,早就完成了高等教育的学习,世上能够难倒我的问题已经不多了,请您尽管出题吧。”
面前的埃尔文目光炯炯,露比也抹了把眼泪,注视他的目光充满希冀与信赖。
伊洛恩宛如被架在火上烤,一时间进退两难,汗流浃背。偏偏今天阿克曼又早早出去进货了,他连个帮手都没有。
伊洛恩拼命转动脑筋,正想着要如何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揭过这个话题,脑海中却忽然灵光一现。
——对了,诗因给他的那封信。
诗因的手写体繁复华丽,他短时间内是绝对无法拼读出来的,却正好可以用一点来考考自称无所不知的埃尔文。
而且,如果能够从这封信中找出只有诗因能够明白的暗号,那么他就更有希望能够联系上诗因了。
于是伊洛恩沉稳地站起身,故作高深地点头道:“好吧,我去拿样东西来考考你。”
“露比现在需要的知识还比较基础,我也不需要考你太高深的内容。这样好了,正好我这里有一封信件,你看看能否将它完整朗读出来,并且提炼它的主旨。”
埃尔文同样挺直腰板,俨然一副优等生应对考核的姿态:“没问题。”
伊洛恩带着他们回到二楼,从抽屉深处取出了那封小心折叠起来的信,为了以防露馅,他又临时编了一个借口:“这是我朋友的雌君写的家书,但是他们俩现在吵架了,你看看能不能从这封信中找到劝他们俩和好的线索。”
不仅要朗读全文,还要做阅读理解,最后还要结合情景进行论述——很标准的一套文学鉴赏考核流程。
埃尔文听完这个要求,眼中顿时闪过一丝赞赏,心里觉得伊洛恩更加靠谱了,这一套练习他已经应对过千百回,所以丝毫不慌,胸有成竹道:“我明白了。”
他从伊洛恩手中接过信纸,对着那满纸飘逸的花体字略微一扫,便字正腔圆地念出了标题:“感谢信。”
伊洛恩和露比并排坐在对面,像两个考官,聚精会神地看着他。
埃尔文继续念了下去:“——致,亲爱的伊洛恩。”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尽管此时的气氛明明有些严肃,他还是搓了下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略显尴尬地轻咳一声。
接着,他彬彬有礼地对着伊洛恩致歉道:“不好意思,这样的称呼,对于‘感谢信’这一主题来说,显得稍微有点……过分亲昵了。更得体的写法应该是‘尊敬的伊洛恩阁下’,或者直接以‘伊洛恩先生’作为开头。”
埃尔文一边讲解,一边用眼神的余光偷瞄伊洛恩的反应,见对方没有异议,这才调整呼吸,继续念了下去:
“承蒙您多日以来的照拂,今日写下这封信,原是想郑重对您表示感谢。但是真正落笔时,却发现言语如此苍白,难以诉尽心意。”
伊洛恩怔怔地听着他念出的内容,恍惚间,仿佛看见了诗因坐在床边的画面,将垂落的雪白发丝挽到耳后,笔尖在纸上微微停顿,唇线抿紧。
然后,流利的墨迹在纸上蔓延。
“对您来说,一切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但是我会永远记得与您相见的那一刻——您千里迢迢来到那栋破旧的病院,穿过充满血腥与谎言的走廊,踏过重重恶意编织的荆棘,握住了我的手。于我而言,那是命运第一次垂怜的瞬间。”
埃尔文声情并茂,抑扬顿挫的朗读声在房间里回荡:“您将温柔作为利刃,斩断束缚我的枷锁;拿无畏作为盾牌,挡下所有指向我的刀剑。我身陷囹圄,满心憎恶,曾以为此生注定在黑暗中独行,直至您带着光明,来到我的面前……”
“我见过宇宙中最闪亮的星辰,也见过数不尽的华贵珠宝,却从未见过如您这般纯粹的灵魂。您教会我何为怜悯,何为勇气,也让我明白——原来这双沾染鲜血的手,也有机会离开泥沼,重获新生。”
“纸短情长,辞不尽意。唯有一句肺腑之言,愿您铭记——”
埃尔文的声音顿了一下,仿佛落在纸上的笔尖也微微悬停,墨迹将落未落,似乎有些不习惯于表露真心。
片刻之后,那只执笔的手似乎是鼓起了勇气,干脆利落地另起一行,一气呵成,力透纸背——
“无论命运将我们带往何方,无论时光如何流转,我将永远忠诚于您。”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房间里一片寂静。
埃尔文睁大眼睛,又低头快速扫了一眼全文,把那些缠绵悱恻的语句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念错。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标题上,诧异道:“这哪里是什么感谢信,这根本就是情书吧!”
露比歪了歪头,问:“情书?那是什么?”
埃尔文解释道:“就是为了表达爱意而写的书信,一般是书写者因为性格内敛或者害羞,不敢向心仪对象当面告白,才会采取这样委婉的策略。”
他看向伊洛恩,吐槽道:“恕我直言,这封信中包含的爱意满得都快要溢出来了,而且写法真的非常、非常肉麻。除非收到的虫根本不识字,不然不会一点都感觉不到吧。在我看来,仅凭这封信本身,就完全足够拿去劝和了——哎,等等,你、您怎么哭了?”
伊洛恩恍惚地看着前方,任凭泪水流了满脸,也浑然不觉。
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声音。
原来……原来诗因从那个时候起,早在那个病房中的时候,就已经捧上了满腔爱意,眼巴巴地送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