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坊?”
“是,不过有些唱曲弹琴的把戏罢了,雅舍临湖,一切都合于礼序,非那等烟花之地。”
太子松了口:“这样也好,就交于你去办吧。”
冷嘉实一走,文文上前道:“太子,薛府那边传来消息,说太子妃今日外出,正在街上逛呢。”
赵清埋头做事,问道:“她都做了些什么?”
“先是在西河坊转悠了一会儿,买了些小物件儿,又到香饽饽馆排队买了好些糕点,然后去了对面的清风楼喝茶,现在喝完茶,往平康坊去了。”
赵清点点头:“多叫几个人在暗中跟着,平康坊人员嘈杂得很。”
文文点头应了:“奴才这就去,太子,您也忙活好一会儿了,一大早上起来,又是见客,又是忙公务的,歇一会儿吧。”
太子头也不抬:“有什么好歇的,趁着这两日太子妃不在,孤可不得加紧干。”
尹采绿一直在街市上闲逛至傍晚才回去,崔婉清叫她一同用晚饭。
“你大表哥是明日入京,他身上公务多,递了信过来,说是后日到府上来拜访,我已吩咐下去了,后日府上办家宴,你就从明日起称病,不见客。”
尹采绿点头,再看崔婉清,她今日气色看起来挺好,盘了个堕马髻,脸上施了一层薄粉,身上穿着碧绿色的袄子,腕间也多套了两根镯子。
“那我称什么病呢?母亲。”
昨夜叫善静去太子府拿回来的一筐蟹今日已摆在桌上了,是尹采绿早晨特地吩咐了的,让做给她与崔婉清两人吃。
侯府是有好厨子的,只见这一桌子蟹馔,端的是精致讲究,色香俱全。
正中一碗清蒸大闸蟹,整整齐齐卧在白瓷盘中,蟹壳清润如盖,揭开蟹盖时,那蟹黄已凝作琥珀色的膏,颤颤巍巍,蟹肉雪白晶莹;左边一道葱姜炒蟹,酱汁勾得金红,带着葱香和微微姜辣;右边摆的是蟹粉豆腐煲,嫩豆腐切成棋子块儿,浸在奶白色的高汤里,上面撒着星星点点的蟹粉,蟹黄如金,蟹肉似玉,两相拌了,竟比那琼浆玉露还好看。
角落里还有一碟,用青瓷小坛盛着,揭开盖儿,花雕酒的醇香混着蟹的清鲜扑面而来。做醉蟹挑的是个头不大,却个个蜷着红亮的螯,蟹壳半透明似的,能看见里面膏黄隐隐;一旁还有一笼蟹黄汤包,只六只,挨挨挤挤,似雪团儿般卧在松针垫就的笼布上,皮儿薄得透光,隐约可见里头的汤汁儿晃悠
尹采绿审视完这一桌,松了口气,倒是没浪费太子特特给她送来的一筐蟹。
她实际是极小家子气的女子,这蟹要是没被做好,她必会怄气半天,嫌他们浪费了食材。
这会子满意了,连忙向崔婉清奉上筷子:“母亲先用。”
崔婉清看着这一桌子,没先动筷,倒是叫尹采绿先吃:“你先尝尝,看看侯府里的厨子有没有太子府的强。”
本来呢,厨房里收到太子妃送来的这一筐蟹,是竹萱特地吩咐了要如何做来吃的,崔婉清得知时,菜都已经做了大半了,这时候再要分出去,也是不好看了。
只是此时难免还要提点太子妃一句:“蟹这样的吃食,虽说不金贵,却胜在在盛京城这地界儿罕见得紧,也怪我没事先知会你一声,”说到这儿,崔婉清语重心长地看了尹采绿一眼,又道:“你是不是该,先给长辈们分别送一送呢?长辈既知道这是太子特地送来给你的,必会推辞一二,只你该做的礼数不能少了,这一筐蟹送来,尽数上了咱们娘俩的桌,说出去多不好听,显得你做事也不大气了。”
尹采绿闻言一愣,自己虽贪嘴,但也是知道规矩的,这事儿还真是她做得不周到了,便连忙放下筷子,朝崔婉清道:“多谢母亲教我这些,女儿领教,赶明儿定去老太太那儿一趟,好生赔个罪。”
崔婉清拿起筷子来:“好了,吃吧,到底是件小事儿,你在太子府见的世面多,想是已经学了不少身居高位、为人处世的法则,我能教给你的终归是有限,当初你出嫁的时间紧,我几乎没时间教你太多,便让你去坐上那高位,现在想想,倒真是对不起你,幸得你为人机灵,一路也有惊无险地走过来了。”
尹采绿吃了一只汤包,往夫人碗里也夹了一只,眉目间动容。
“母亲……”
崔婉清一颗心是肉长的,若说刚开始她保持冷漠,只是因为她们之间不过各取所需的关系,但这女孩儿对她的报恩她感受得到,尹姑娘不是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人,何不真诚以待呢。
竹萱在一旁伺候着,一边拿着象牙签儿替太子妃挑蟹腿肉,一边心想:不管夫人现在变成什么想法了,她的想法一定不能变,那就是坚信出事的时候太子妃是唯一一个能跑的,她无论如何也要警惕着这一天的到来,到时候求着太子妃带上她一起跑。
太子妃重感情也重恩情,又机灵又傻乎劲儿,夫人心地最是软,胆子又最是大,竹萱认为这两人将来不知要栽成什么样,她可不一样,她要默默地权衡,冷脸地干活,永远让自己立于稳妥之地。
想到这里,两人晚膳也用得差不多了,崔婉清本还说这么一大桌子,就该送一部分出去,省得不仅浪费了,脸上还不好看,可她却看着,太子妃慢慢悠悠的,竟把这一桌子吃了个精光,吃完还极尽优雅地拿巾子擦了嘴。
“你也是,我收你回来也有大半年了,何曾短过你什么,怎的还是这么贪吃,蟹性寒,你少吃些吧。”
尹采绿摇摇头:“不妨事,热了黄酒来搭着吃的,一温一寒不就抵消了。”
崔婉清高低还想教导她几句,又道:“你一直无孕,可叫太医瞧过?”
尹采绿点头:“瞧过的,都说女儿身子大好,什么事也没有的。”
崔婉清压低声音,目光隐晦,凑近了她,问道:“外头人是有些
在传太子肾亏的,莫不是真的?”
尹采绿垂下脑袋,险些憋不住笑,抬起头来,一个极为为难的表情,眉眼耷拉着,唇角上扬着:“没有,母亲别听外头那些人瞎说,要被皇上听到了,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的,是要抓起来砍头的。”
崔婉清感觉事情越发糟了。
先不提这些,更有一桩要紧的事情要吩咐:“至于你后日装什么病,我家静蕴从小便体虚,有秋日燥咳的毛病,算算时日,也到了她每年该难受的时候了,我一想到她今年倒不必吃这苦楚了,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