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原是依山而建的半地下石室,青石板铺就的地面,难免有些潮气,这里是被遗忘的地方,空气里浮着淡淡的阴湿气味。
翠影此时正坐在一间收拾得清清爽爽的牢房里,地上铺着整整齐齐的枯草,她坐在一把交椅上,手扶着肚子。
见上方透出一丝光亮来,她抬眼去看,来人正是太子,太子穿着一身青灰暗纹直裾,腰间松松系着一条软缎腰带,坠着枚羊脂玉平安扣,足蹬一双乌皮六合靴,靴头微微上翘,脚步声沉。
上次她进来走这一遭,太子可是一句话也未曾与她多说。
“翠影,孤记得你不是第一回来这儿了。”
翠影扶着肚子抬头:“太子殿下,当时没有计较奴婢之罪,您如今是后悔了吗?”
赵清抬手叫人:“把她绑起来。”
若不用些手段,怕是不好问出他想知道的。
他确实是后悔了,当时若是当真把翠影抓起来移交官府,翠影身上背了那么大的罪,必死无疑,定会对他交待真相,如今却不好问了。
几名亲兵将她手臂提着,要将她绑到柱子上去。
这番动作伤害性不大,威慑性不小。
太子一改以往神情,叫人摆了刑房里该有的一应器具上来,翠影彻底慌了神。
他坐在一方乌木长案后方,将牢房里的人尽数支走,直截了当开口:“翠影,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隐瞒太子妃的身份,送个假的薛二小姐入京,孤看你今日回娘家去探望了一番,他们知道你在犯这等诛九族的大罪吗?”
翠影脸色大变,加之双手皆被绑住,险些就要将事情脱口而出,尽数推到崔婉清身上,她一个做下人的都是被主子逼的,能有什么办法,这样好歹还能求求情。
可她还挺着大肚子,崔婉清说过了,只要她生下孩子,就扶她做少夫人,荣华富贵近在眼前,她怎能放弃?
她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太子在试探她,太子许是察觉了什么,但太子迟早会察觉到什么,可太子找不到证据,没有证据,她坚决不能承认。
“太子殿下在说什么呢,奴婢听不懂。”
赵清两只手交叠,后背向椅子上靠去,道:“你不说,孤就只能叫人进来拷打你一番了,反正早说晚说都得说,你最好是现在就说,孤可以向你保证,保你一命。”
翠影别开头,挺着肚子,不开口,太子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好在她早就知道,不过是恐吓她,太子绝不会对她一个孕妇严刑拷打。
赵清蹙起眉头,自己还真就拿她没办法。
“翠影,孤现在知道了,太子妃不是你们二小姐,这事情很容易查清,只需要请崔家的人进京来一认便知,到时候你也保不了一条命。”
翠影心想,崔家人不是傻的,真到了那一刻,崔婉清宁愿把事实向崔家人说了,崔家总不能冒着砍脑袋的风险都要指认太子妃。
赵清看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也不想在她身上浪费多长时间,这些人都不是傻的,怎会轻易脱口,而他,到最后也绝不会对任何人动刑。
“孤只想知道,她是谁?”
翠影抬眸看他,努了努嘴唇,道:“太子殿下何不直接去问太子妃呢?”
赵清心想,自己哄太子妃都来不及,怎会去问她,万一把人吓坏了,吓跑了怎么办。
这事儿还得瞒着她呢。
“翠影,孤这是在给你机会,你如果不要的话,孤这就送你回去,到时候无论是砍头,还是行赏,你在孤这里都不做好,你明白吗?”
赵清此人也没什么别的手段,无非就是这些了,他意思就是,翠影不跟他说实话,他这里就记她的仇。
说着,还真又抬手准备把人叫进来,放她回去。
之前那些威逼利诱都没有用,反是这样,翠影急急忙忙开口了:“太子殿下,我说,我说。”
翠影是觉得,太子已经得知真相了,若是想处置薛家,她如何也逃不掉,何不先说了呢,在太子跟前卖个好,若是太子压根没想处置薛家,看来太子妃在他跟前分量不轻,太子要保太子妃,若是这样的话,她更应该说,但为了保太子妃不失宠,话不能全说。
“回太子殿下,我们夫人是在距离京城不远处的一个小镇上捡到尹娘子的。”
太子妃姓尹。
“继续说。”
“捡到她时,尹娘子正是混在乞丐堆里的,身上背着把琵琶。至于她从前是何身份,我们就不知道了,夫人也从没问过,只她那双眼睛与我们小姐格外的相像,我们小姐在从陇州往京城的路上生了一场大病,没能治回来,夫人在奔丧的路上捡了她,便就此让她代替我们小姐,夫人丧女之痛无处疏解,悲伤至极才犯下大错,还请殿□□谅。”
赵清垂眸,眼睑被睫毛的阴影压得很深,瞳仁像浸在深潭里,翠影一边说一边注视他的神情,看不清他是何情绪,更不知道他对此是何看法。
他坐在交椅上,脊背抵着椅背,右手搭在椅把上,指尖一下一下敲着扶手,节奏杂乱无章。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