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榆木制的房门被不轻不重敲了三下。
这么晚了,谁会突然敲起他家的门?
传说中游离在冰原上的守夜人?附近要塞巡夜投宿的士兵?还是帝国的铁骑?
联想至此,法吉心口就像是被塞了把冰锥似堵得慌。
他们的小村镇即便在偏远的北地中也属荒僻之地,近些年冰原上的兽人部族频繁进犯,不少人都逐渐搬走了,饥灾再带走一批,慢慢地村上就只剩零星几家人。
法吉慢慢提起煤油灯,迟疑地走上前,路过餐桌时,他顺手抄了一把餐刀藏匿在身后,慎重地踱步向门口。
“吱呀————”
不算结实的木门被推开。
门外不是他提心吊胆的帝国镇压叛乱的军队,而是一个湿漉漉的,浑身血腥气的年轻人,她身穿一件裸露着惨白肌肤的单薄亚麻裙,披着长如绸缎般的头发,漆黑如鸦羽的发稍还在往下滴水,身上的寒气比屋外肆虐的风雪更盛大。
她看起来形容狼狈,身上遍布细碎的被刮擦出的伤口,黑暗当中,唯有一双翠眼坚毅亮得惊人。
察觉法吉的警惕,来人率先以示友好,她缓慢地往屋内凑,从腰际和大腿上把绑着的什么东西一一解下来,锋利的铁制武器落地发出清脆响声。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她出声安慰,声线沙哑得疲惫,态度却还是温柔而谦和,“我们先进屋说。”
在她还算轻柔的嗓音当中,法吉轻巧又快速地把门关上,他提起灯,不动声色地与她保持一个两三步的安全距离,方便随时逃跑,也方便按响身后起义军们用于警戒的哨兵铃。
借着煤油灯昏暗明灭的灯光,法吉这才看清楚来者的脸,她有一张璀丽的漂亮到充斥非人异族感的面孔,紧绷的疲倦和伤痛也抹消不掉这种艺术品般的美丽,洇过眼尾的下淌水滴勾勒出她柔和而流畅的脸颊。
………此等姿容。
她不是人类,法吉下意识断定,或者说,她决计不是纯人类。
“群星不照耀的地方是哪里?”法吉手指紧握住煤油灯柄,他眼睛死死盯住面前女人的每一个动作,身躯紧张地绷起。
“第三颗太阳的背面。”科恩回答道。
对成功暗号,法吉如释重负,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抱歉,大人,我有些紧张过度了。”
“没事,警惕点总没错。”科恩理解道,“你是第一次干这个,感到生疏也正常。”
上一个哨兵联络点的老手死于帝国军的火刑,面前这个看起来顶多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家伙,显然是人手不足情况下被赶鸭子上架的,他一副没有经受过系统训练的青涩模样,说不定半个月前还在家中帮大人打扫谷仓喂养看顾牲畜。
“他们人在哪里?”科恩捡起方才扔在地上的武器,一件一件重新栓好。
“在地下。”法吉边说边把壁炉旁的暗门打开,他给科恩递了一样东西。
“这是送给您的,大人。从来没用过,很干净。”
“可以擦擦您头发上的水。”他小声地补充。
科恩低头打量一眼自己湿漉的发尾,顺势接过,她有些意外,这是一条柔软的,清洁得很干净的纯棉毛巾,棉花在平民当中算是珍贵的布料,尤其是在这样作物匮乏的北方,一年有近一半的时间土地都被厚冰封住,难以耕作。
这无疑是份有些奢侈的小礼物。
“谢谢你。”科恩道谢,她在湍急的护城河里泡了一夜,声音沙哑,鼻音严重。
“不客气,大人。”法吉飞快地说,他垂着眼,态度恭敬,但不知为什么有些不敢正视她,“快下去吧,大人们等着。”
这个小村镇地处偏僻,所在的要塞只是帝国北部众多要塞中相当不起眼的一座,距离阿拉宓至少有两天的路程。科恩躲避过帝国军追踪,从护城河里爬出来后,偷偷使用了几个连续的一次性小型传送阵法,才在尽可能的最短时间内抵达了这里。
这里是座三百年前当地贵族秘密建造的地下城邦,贵族落败后,地下古堡荒废,无人问津,起义军们暗中接管了这里,改造作联络传输用的中转站。
年代久远的哥特风格长廊透露着古朴沉默的气息,头顶巨大的金属烛台火光明明暗暗,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弥漫着苔藓的湿味,有一种黏腻又阴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