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梧这次扛来了一大袋药,江善用两口大锅熬了之后混在一起,再弄个木桶装了,给江芙搬到房间来。
而后由常氏和灵芸以及几位嬷嬷,将江芙抱了泡到浴桶里。
王青梧道:“这个药对治疗一些癞病肤疾有良效,对改善小姐的水肿破溃亦有助益。”
只是那药实在恶臭,江芙只露了个头在水上,没熏多久,她便恶心得要吐。
常氏看着女儿泡在里面一直干呕,着急心疼得不得了,等不到一刻钟,她就劝说江芙难受得紧就不要坚持了,从浴桶出来吧!
江芙头靠在浴桶上,虚弱地摇摇头。
此时,灵芸从外屋冲进来,喜道:“赵大人送药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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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府上下都知道赵大人和赵夫人异床数年,他们一个在前院厢房住着,一个在后院佛堂住着,便是有需要商议的事情,也是由各自的下人互相传递,若非涉及三个儿女的问题,两人可以数月不见。
但下人从未见过他们争吵。
若是宫宴朝、祭祀受恩,两人甚至还是相敬如宾、礼遇有加的佼佼者。
但今天,赵沛却坐在朱柔的房中饮茶。
朱柔单名一个柔字,性格却委实不算温柔。
年逾四十的贵妇保养得当,珠翠绕髻,璎珞悬项,柔腻的腕上套了两副羊脂玉镯,手指上各式鸽子血玛瑙、祖母绿翡翠若干,水葱似的十指涂着降紫蔻丹,便是手里的木鱼都嵌着金线、镶着珠玉。
朱柔两道长眉斜飞入鬓,即便轻闭着双眼,面若敷粉、唇似艳珠,也无端生出十分威严。
赵沛已经喝完第二盅茶,朱柔的木鱼和佛串仍均匀沉稳、缓慢悠远,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赵沛将茶放在一边,轻轻咳嗽了两声。
未等他开口,朱柔已道:“赵大人不必言谢。”
赵沛的微咳变成重咳,他真的被呛到了。
“唔……”他顿了顿气,回道,“朱夫人,在下倒也是为了谨儿向朱夫人道谢的。”
即便是道谢,也不是因了他自己,而是为的儿子赵谨。
朱柔一声冷哼:“谨儿的谢他自会自己来道,何须劳烦赵大人动嘴。”
突然,手中木鱼一顿。
朱柔睁开眼睛:“你托我办的事、求的药,与谨儿何关?”
赵沛的眼睛从那停下的木鱼上转开,回视到前方:“于现在来说,关系倒也不大。于将来来说,可就未必。”
朱柔眼中射出两点寒星:“什么现在无关、将来有关,与我孩儿又有什么干系?赵大人最好说清楚些,那凤羽归元丸可不是寻常事物,我半日就办妥了此事为你讨得药丸,赵大人却这般支支吾吾、语意不明。”
朱柔语中带些轻蔑,一字一顿道:“未免遭人轻看了。”
言毕,她重新闭上双眼,再也不看赵沛。
赵沛昨夜一到家,就直接冲朱柔的寝屋而去,彼时她已经卸发卧床,眼见赵顽石黑着脸一把推了门进去,撩开床帷道:“朱夫人!江荨家那孩儿病得着实恐怖,怕是明日就要去了!”
朱柔不仅是被他的气势吓到了,更是被他的话吓到了,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江家的小芙?”
她因与赵沛关系疏冷,与江家亦未多往来,但是三年前中秋,江荨曾携了江芙来府上拜会,并带着到佛堂去与她请安。那孩儿当时穿件墨绿锦雉罗袄,同色抹额上绣了点白梅,在佛堂向她打揖请安,身板端端正正,举止落落大方,与自己那骄纵妄为的亲女赵嘉完全不同。
她招呼她走近前去,看得分明些。
江芙在她面前站了片刻,叹说:“夫人,你身上好香。”
她每日涂着茉莉制的香粉,穿着玫瑰熏的衣衫,连发簪、发梳都放在桂花香盒里专门捂着,自然鬓影流芳、衣袂生香。
但是江芙两只手叠放在佛案上,双眼瞧着她手里那串平平无奇的佛珠,赞说:“好清冽的木香!”
身上珠玉皆可抛,心中佛偈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