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举人并未想到,眼前这个被自己赐名为雨的孩子会在二十年后,给整个镇子带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雨与近百年的潮湿。
“我还有一个女儿,她叫陈瑾瑜,跟你差不多大,你可以多陪她玩玩。”陈举人说道女儿,眉眼浮上一层柔情。
陈雨过忙不迭地点头。
“爹爹!他醒了吗~”陈瑾瑜人还没进屋,声音就先急吼吼地飘了进来。
“醒了!但是还要静养!不能陪你玩~”陈举人学着女儿的语调,回应道。
瑾瑜推开门,冲进来扑进陈举人怀里,一大一小嬉笑起来。
看着幸福的陈瑾瑜,陈雨手足无措地坐在旁边,一股难言的自卑向他席卷而来。
眼前的一切都是自己最落魄的时候靠人施舍来的。
陈瑾瑜跟爹爹撒了会儿娇,就一蹦一跳地跑到陈雨床边,小脸兴奋地有些红扑扑的,她眨巴着大眼睛看向陈雨:“你多大了?”
陈雨紧张地抿了抿嘴唇:“我、我不知道。”
陈瑾瑜皱着小脸:“怎么会有人不知道自己多大呢?”
陈举人见状把陈瑾瑜拉到一边,轻声道:“哥哥没有家人,不知道自己多大很正常。”
陈瑾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头看向陈雨,眼睛亮晶晶地:“那我们做你家人的话,你能比我小吗?”
陈举人好像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们做他家人的话,就能告诉他是什么时候出生的了,我想要个弟弟,让他出生时间比我晚一天。”陈瑾瑜刻意压低了声音,自以为除了爹爹之外别人都听不见,实则都飘进了陈雨的耳朵。
陈雨的自卑被天真的陈瑾瑜阴差阳错地驱散了一些,他笑着看向陈瑾瑜:“好,我当你弟弟。”
陈举人看着两个孩子就这样敲定了年纪,有些哭笑不得。
陈雨说是打扫小厮,其实主要负责陪小姐读书和玩乐,几乎算是陈府的半个少爷。
他人勤快又聪明,陈举人对他颇为宠爱,甚至单独找了先生教他学业,全府上下再无一人敢轻视他。
时间一晃二十年。
陈雨在陈举人的建议下去考了功名,不知是不是跟陈举人姓,得了陈家的祖上庇护,竟接连中举,二十几岁便也做了举人老爷,比陈举人当年还年轻了几岁。
这个消息一出,全镇哗然,谁都没想到当年的乞丐竟然成了举人老爷。
可福祸相依,陈雨中举后回府没几天,陈举人就抱病离世了。
谁都没注意日夜给陈举人侍疾的陈雨,在陈举人死后倒掉的那一锅药渣。
陈瑾瑜悲痛万分,因为陈雨的鼓励与安慰才走出父亲去世的阴影,二人互通心意,没多久便结了婚。
陈雨成了陈府真正的男主人。
就在陈雨给怀孕的陈瑾瑜排队买糕点时,听见了几个人低声议论:“什么举人老爷,当初不还是给我们当狗吗?被人家捡走才飞黄腾达的。”
“我看是小时候当乞丐没脸没皮惯了,为了攀高枝居然做了赘婿啧啧。”
“这个举人也不一定是怎么中的,说不定是跪着学狗逗考官开心才求来的。”
“你说他夫人知道他以前当狗会是什么反应?”
刺耳的笑声将陈雨打回了那个下午,他好像又一次趴在地上,一边学狗叫一边啃食窝窝头。
他做乞丐的时候恨自己一无所有;有地方住,不用温饱发愁后恨自己低人一等;考取功名后恨自己没有家产;现在什么都有了,可过去的标签依旧粘在他的身上,怎么都撕不下来。
他骨子里依旧是那个上不得台面,靠扮狗才能换到吃的的乞丐。
这么多年隐忍的自卑以更激进的形式爆发出来,他一直以来急于掩盖的过去在脑子里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