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上苍听去,直至出了东水巷,春月影子皆未出现。
一行人来至马车旁,写笺正侍立一旁,静候着,纵使见到牙婆和柳诗痕前来,亦无所动,只垂下首,搬来木凳。
几人踏上木凳,继而合力将牙婆挪上马车内,待众人坐定,水断栩方开口,吩咐着写笺去往何处。
方才途中,她已获悉,柳诗痕其父柳午绻,现任户部给事中一职,此时,马车正往其私宅而去。
驷内,玉盘正热络地与柳诗痕交谈着,叽叽喳喳声同辘辘声一并飘进她耳中,水断栩不禁转过首。
“妟妟【注2】?你身子不适吗?”
水断栩闻言,本阖着眸,猝然睁开,她已然许久许久都未曾听过此称。
妟妟一称,在堇字时,只有兄长和柳诗痕会如此唤她,待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便无人再唤她一声“妟妟”。
水断栩仍记着,兄长头一回唤她“妟妟”时,所说言语。
“妟妟为日出清明之意,我们妟妟……”
“妟妟?妟妟?”
回忆被迫止住,抬眸,柳诗痕已将手放于自己臂,正轻轻晃着。
“我无碍,秋声,经此久别,你看起来……倒是气度沉稳了很多。”
她有意说出柳诗痕小字,意为,自己亦记得昔日之谊。
“我倒是,许久未闻秋声一称,本志在游历四方、悬壶济世,可这念想与今世之事相较,总是差强人意,故,去投奔爹娘了。”
“妟妟,你倒是……变了许多。”
柳诗痕抬手,却悬在空中,许是欲触碰其青丝,却不知为何迟迟未落下。
“我……”
“娘子,到了。”
写笺声至,失时止住了水断栩所言,几人下车,入目便是青砖黛瓦。
柳诗痕快步上前,手握着磨得发亮的铜环,叩着门。
眼下已是桑榆暮景,她见大门良久未开,复叩门,铜环与大门的碰撞声,荡在清气中。
“何人!天色不早,还请……”
“爹要是赶我走,那我可真走了。”
水断栩所见,便是浆洗至发白的青袍一角,眸光上移,便是几缕青须悬于下颌,男子正眉头紧蹙着,想来此人便是柳午绻了。
她见柳午绻久久不移目,继而倏然出声道:“碧玉!碧玉!我莫非老眼昏花了……你快瞧瞧……”
跫音起,一娘子闻声而至,身着素色衣裳,其上花鸟图案倒很是相配,娘子眼眶霎时蓄起眼泪,当即将柳诗痕拥入怀中。
一家人相拥着,皆忍着不哭嚎出声,可泪却簌簌落下,沾湿衣襟。
“爹,娘,女儿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水断栩见此一幕,眼前渐渐模糊起来,她念起自己的爹娘了。
兄长在世时,爹娘好歹明面上一视同仁,关切兄长时,亦能念起她来,可兄长离世时,她仍记得娘是如何斥责自己,如何将一切一切怨在自己身上。
斥责话语,她有一句,时至今日仍记忆犹新。
“为何!为何死的是缕儿!为何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