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多了。我没那么厉害。”
也没那么蠢,权力都在手的大好形势下还能“优势在我”入住冷宫。
“也是,不然这种又要抗旱防蝗又要控制瘟疫的差事会轮得到你?”
“你说话要不还是稍微正能量一点吧。”
“不是我消极,我是在客观分析这件事的难度,”韩景妍抓了把葵瓜子,“有抗击灾情的热忱是好事,处不处理得下来又归另一码了。禹他爸治水不成还得死一死呢,这么大个摊子你要是控制不下来,朝廷那边和民愤,你想哪一个先吞你?”
“蝗与旱,我自带了有处理经验的人。至于瘟疫,这不是有太医院那么多人,还有你么?你处理不了也不打紧,如果在洛中,你找到回去的线索,一走了之就是了,不亏。”
“那你呢?”
“这不废话,”苏清笑睇了她一眼,“你找到回去的办法了……那我,也回去呗。”
韩景妍挠挠头:是错觉吗?总感觉苏清提到回去时,语气犹犹豫豫的。
“唉,我也就随便说说,”韩景妍道,“未必就那么悲观了。更简单点想,说不定不是瘟疫呢?”
苏清呷了口茶:“下毒?”
韩景妍惊讶而赞许地看向她。
很上道啊。
大多数人提起流行病,想到的一定是细菌、病毒、寄生虫乃至支原体、衣原体们带来的感染性疾病。这不关乎认知,只关乎感知。对大众而言,中毒带来的感受更像是“案件”而非疾病,而地区聚集性的疾病往往被笼统地在大脑中归因于遗传。
能一下就想到中毒的,不多。
中毒的表现也可以与烈性传染病相似,四亚甲基二砜四胺引起的恶心呕吐与抽搐惊厥可以与食物中毒和烈性消化道传染病混淆,香豆素衍生物引发的广泛出血与瘀点瘀斑会让人怀疑出血热是否已卷土重来。
在距子虚市不远的无是市曾发生过一件惨案,数百人抽搐、呕吐、呕血,数十人死亡,全城的救护车都用尽了,在那一天跑个不停,最后排查出来竟是一家餐馆的男老板愱恨另一家饭店生意好,向厨房投毒所致。
“我本来只是想让很多人吃了不舒服,让他们店名声扫地,我没想到会死人啊!”他被抓住时如此说。
一丝愱忮,一城缟素。平庸之恶也可以如此可怕。
“可是这次豫州波及到的范围极广,投毒也大概早被稀释了吧?”苏清思索道。
“万一土里本就有毒呢?”韩景妍吃得有点儿口干,“砷,汞,铅,铜,都可能在土壤与水源里富集;又或者缺乏某种元素,大名鼎鼎的克山病就是缺硒……”
韩景妍滔滔不绝地说着,未注意到苏清听到这句时神情微变。
“甚至也不一定是水土,蛇虫鼠蚁的叮咬既可能带来中毒也可能传播瘟疫;误食相思豆可以导致严重的脑水肿,让脑环池、外侧裂、脑室系统都挤压消失;混进三七里的土三七能迅速导致肝衰竭……不过,”韩景妍顿了顿,道,“总的来说其他流行病的可能性都得向后排,传染病的可能性还是最大的,毕竟,我看到太医院那边送过来的医案和调查,总的症状之一一个:发热。”
苏清有点不解韩景妍的表情为何突然变得古怪。
拜托,能不古怪吗,懂不懂“发热待查”四个字的含金量啊。
从感染性发热到非感染性发热,从原核生物界的细菌、支原体、衣原体、螺旋体、立克次体到原生生物界与动物界的寄生虫再到真菌界,从类风湿、系统性红斑狼疮等自身免疫性疾病到淋巴瘤与白血病等恶性肿瘤,再到甲亢、药物热、梗死等等。
单单传染病,从流感到鼠疫,从艾滋到结核,万物皆可引起发热。
这还是在没有足够检测手段的古代,光筛传播途径就不知道要筛到什么时候。
“对了,”韩景妍道,“你有没有办法找到足够的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