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娘打断道:“闭嘴!”
林四生没有继续,但他也没有放弃:“三姐,二姐一贯那么善良,就算那个人的法子奏效了,二姐回来了,你真的觉得二姐开心吗?她会不会觉得都是她的罪孽?”
林三娘面色狰狞道:“我管不了那么多!只要她能回来,只要她能回来……”她开始哽咽,“就算骂我又能怎么样?”
林四生:“三姐……”
“你不要在那里装好人!林四生,”林三娘道,“你菩萨心肠,你不想害人,你连报复路三都不肯。你说是我不放姐姐?你可知道,姐姐魂体已经不完整了!仙人说了,姐姐现在投胎,只会投畜生道,没有再世为人的机会。”
“可是凭什么?!姐姐做了什么错事?她这样的人怎么会落到这样下场?”
“若不是我……若不是我……”林三娘泣不成声,“若不是我,姐姐根本不会遇到路三这样的人,成了他的垫脚石……”
林四生面露不忍:“三姐,你着相了。”
柳茯苓呼出一口气,没有白汽。她心惊地睁大眼睛,眼前却模糊起来,看不清任何东西,耳边也是鸣响嗡嗡,不知道林三娘和林四生在说些什么。
冰室极寒,人的体温论理应当比较高,呼出的气也是热的,遇上寒凉空气,自然凝成水汽,微微泛白。而当身处极寒,呼出的气却毫无差别时,往往代表体内的温度几近于冰室的环境。可是人非蛇类,如此低的体温往往是离濒死不远了。
柳茯苓已经没有任何气力,手脚僵硬。
另一头林三娘收了眼泪,看着林四生,脸上全是失望。林四生被她看得低下头去。
她道:“既然你执意与我作对,我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了。”
林四生神色大惊,伸出手想要阻止,然而林三娘已经取出了骨哨,吹了起来。
其声凄切,其音婉转,幽冥鬼诉,刺骨寒意。
骨哨声响起来之后,沉寂许久的月娘身子浮起来,头在地上骨碌碌地转动。林四生脸色煞白:“三姐!”
林三娘没有管他,命令道:“去,把他带走。”
月娘听了命令,就伸出青黑的手臂,瘦骨嶙峋的手指上指甲尖利,犹如兽爪。林四生立马转身想要离去,然而他一个凡人快不过月娘一个厉鬼,被她掐住脖子抬离地面。
林四生挣扎着,脸色因为缺氧而发红,双手双脚胡乱挥舞想要摆脱。
林三娘:“不要伤他性命。”月娘就拖着林四生往外走。
而林三娘站起来,晃了晃,很快站定,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森冷起来。她走到柳茯苓的面前,抬起她的下巴,端详着她年轻秀美的面孔,语气中意味不明:
“年轻真好啊。不是吗?”
柳茯苓失温严重,神智不清,不过林三娘本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她自言自语接下来道:“其实这几年你对我很好,有时候我看着你,也会想,其实你也只是个小姑娘,路三的事情你掺和不了多少。”
她面带怜悯:“你总是以为,我迁怒于你,是因为你是路三的妻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路三之间相看两厌,你见他一面都恶心。夫人啊。”
这声夫人,她喊得十分温柔,如果不是眼下这种吊诡的局面,甚至像是母亲怜爱女儿的语调。
“你手上陈年的旧伤,我知道。你恨路三恨到连他的孩子都不想生下来,生下来之后更是一面都不想见,我也知道。小姑娘,总是把自尊看得那么重,所以你哪怕都快没命了,还不肯说这些令你屈辱的旧事。”
林三娘轻轻地抚摸着柳茯苓的面庞,把她散乱的鬓发理好,动作这样轻柔,语气这样森冷:“可是,即便我知道这些事情与你无干,我也收不了手了。我抛夫弃女,蛰伏多年,我放弃了一切。林四生说的那么轻松,他能放弃报仇,是因为他没有切肤之痛。”
她手上的老茧在柳茯苓的脸上划出一道浅白的痕迹,不久皮肤回弹,痕迹消失无踪,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林三娘端详着自己这双手,这双手让她想到了后来的林二娘,她想:姐姐,原来那时候你这么痛。
她问柳茯苓:“你知道吗?以前我姐姐总是想要我有一门立身的手艺,她想来想去,给我找了一个绣娘师父。可是我那个时候真不懂事啊,我就想着我自己,我故意装不会。可是我怎么就没想到,我姐姐不是我爹娘,爹娘巴不得我给他们省那点银子,可是姐姐只想要我能不依靠他人而活着。”
柳茯苓回答不了她,她又道:“后来我姐姐知道绣娘的手要好好保养,粗糙的手会勾坏丝线。我的傻姐姐,再也没让我碰过家务,听说蛤蜊油能滋养手,她花重金从出海的人那里买来。又听说淘米水也能滋养肌肤,她每次做饭都要存下水,我下学回来,督促着我。”
林三娘:“所以对不起了,夫人。如果你有怨气,就全怪到我头上吧,冤有头债有主,我林三娘自知会下地狱,到时候你来找我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