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发现林二娘出事了,而她之所以出事,是因为你临走前给她留下的钱财。”溪山叹惋。
“是。”鼠妖道,小小的老鼠脸上本是看不出神情的,但此刻却散发出深深的愧悔。
本是一腔善意,鼠妖留下金银钱财,是为了让林二娘摆脱困苦,过得更好。有那一笔钱财,林二娘可以不用再劳心劳力,可以尽情享受,可以去体验自己所未能体验的事情。
所以那时候鼠妖以东仓使者的名义,留下金银钱财,告诉林二娘,这是你素日行善积德的酬劳。
然而这一笔钱,却给林二娘招致了杀身之祸。
“某在镇中留了数日,细细打探,才知道路贼曾经牵扯进一桩命案。”鼠妖道。
那是一桩青楼女子与新晋商贾夫人的纠葛,在镇中的流言蜚语中,那商贾夫人抓不住夫君的心,便打上青楼女子所在的花楼,与青楼女子结下怨仇。
后来青楼女子循机向商贾夫人痛下杀手,夫人含恨而死,而青楼女子则依律斩首示众。商贾伤心欲绝,向官府要回了夫人残破的遗体,自行安置,此后几年未再续弦。
直到有一日商贾夫人托梦,告诉商贾:“你已为我守孝多年,心意赤诚,只是你再如此下去,阎王觉得我身负因果,不允投胎。你若是为我好,就放了我罢,自己安生过日子,娶妻生子,享天伦之乐。”
商贾于是强忍悲痛,八抬大轿迎娶医馆馆主的十六岁的女儿。初时商贾虽然娶了妻子,却不愿辜负旧人,久不圆房,以至于新婚妻子婚后一年仍未有喜。商贾夫人于是再次托梦,这次的语气非常激烈。
她说:“何必如此痴缠!我既然告诉你了,要你娶妻生子,你如此痴态,让阎王如何信我?”
商贾这才圆房,不久后蒙夫人地下有灵,生下女儿。
溪山:“…………”
溪山吐槽:“这一定是路元通买通人写的话本子。”
把商贾写成什么痴情人了这是!
鼠妖冷嗤:“越没有什么,越要强调什么。他路贼心思,某不屑去了解,但某不能容忍路贼如此污蔑恩人。”
说到这个,溪山倒是想起来了:“可是那出戏我常常在广月楼听,讲的却不是你所说的商贾夫人的事,而是从月娘角度的戏本子。这是你后来自己请人写的吗?”
鼠妖点头:“前辈方才问,某如何得知只要不是亲手所杀,因果便不会系到身上。某现在告诉你,因为月娘。”
“月娘?”
彼时为了查清前因后果,鼠妖乔装改扮成道人,在路府附近的街市支了摊子,自号东仓使者。降妖伏魔,驱邪镇恶,法术符咒,皆可来询。
他想等着路元通来找自己驱邪,趁机混入路府。然而虽然支了几日摊子,虽然没等来路元通,却等来了一个意外之客——一个肌肉虬结、满脸黑气的粗胖壮士。
那壮士满脸横肉,是和自己的妻子来的,一边走一边不耐烦道:“不过是一个无头鬼,那么怕干什么?我若是怕这些,也不必干刽子手了,今日就向长官辞行,家去与你一起喝西北风得了。”
那妻子便横眉立目:“你什么意思?张老三,你天不怕地不怕,哪天那青楼女人勾了你的魂,你说不准还觉得这是艳福,你这一生值了。留下我和孩子孤儿寡母,整天担惊受怕。”
张老三摆手:“你整天说这些干什么?我又没死。请道士驱邪费那许多银钱,咱家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哪里值得用在这种地方?”
两人说者无意,鼠妖听者却听出了一些关窍,于是他主动道:“二位留步,某听二位正被鬼怪所扰,但忧心银钱。正巧,某与二位有缘,若是二位不介意可以让某试试。”
两人正说话,听他插话,吓了一跳。
那张老三一脸不以为意,妇人却犹豫一会儿,问道:“真的不收银钱?”
鼠妖捋了捋长髯,颇有一股仙风道骨的意味:“正是。某之恩师曾说,驱邪镇恶,是为国为民。他曾说,许多大奸大恶的妖魔鬼怪,其初成气候时,往往是在普通百姓的滋养下成的。普通百姓穷苦人家,拿不出银钱解决初成气候的妖魔鬼怪,只好强忍,往往害人害己,酿成大祸。”
“然则这却也不能怪这些百姓,因百姓困苦,富人所谓区区银钱,在百姓眼里却总是生计。驱了邪,钱财花用完,百姓亦是无法存活。”
“因此恩师要求我们,凡为百姓算卦驱邪,若是心诚的有缘人,不许收一分一毫。”
张老三和妻子听不懂什么之乎者也,什么恩师要求,但他们听出了一个重点,不收钱是真的。
这切中了他们的要害,于是张老三脸上的不耐烦也收起来了,立马转变为诚恳,连连握着鼠妖的手道:“道长大义!我现在正有一个大麻烦,请道长一助。”
“有所耳闻,”鼠妖点点头,“方才你二人说,缠着你二人的是个无头女鬼。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特征?”
张老三就挠了挠头:“是个青楼女人,年纪二十有几吧。其他的我也不记得了。”
张妻白了他一眼,补充道:“这你也能不记得,你还能记得什么?道长,那个青楼女人是杀人偿命的,她杀了镇中一个富户的夫人,死前还攀扯富户,大喊冤枉呢。”
富户夫人!鼠妖精神一震,强自按捺下激动,捋须道:“如此,某便陪你们二人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