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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书郎。”
章晗玉从御书房出来就快步疾走,只想把人甩开。没奈何凌凤池个头比她高出一整个头,腿长步阔,被他盯上极少能脱身。
片刻后,身后又传来一声:“中书郎。”这回人就在半步外了。
凌凤池往前两步,抬手一拦,便把前头装聋作哑的朱袍身影给硬生生拦在路当中。
“中书郎,留步。“
金吾卫正好换班,两班乌泱泱的人头汇集在大殿外。有几个胆子大的披甲将士探头探脑打量这边动静,被当值的金吾卫尉兜头一巴掌打回去。
上百人目不斜视,昂首阔步地越过两人前方长道,脸上就差写五个字:“我等看不见!”
章晗玉细微挑了下眉。
当着殿外众多金吾卫的面前动手拦她,面子不要了?
凌凤池其人,丰仪秀澈,谈吐渊雅,时常给人以性情温和的错觉。但她是见过他下狠手对付政敌的。
能够稳稳跻身于朝堂重臣行列的人,有几个是好说话的软柿子?
平日里姿态端方,待人以礼,因为凌氏以儒家立身,君子贵端方。
但凡当真激怒了他,被视作对手剪而除之,凌凤池用的手段可跟“有礼”两个字不沾边了。
章晗玉嘴角微微一抽,想起在新春佳节明码标价、一手交钱一手卖官的鲁大成……
鲁大成公然践踏朝廷礼法,算是把凌凤池得罪狠了。
好歹是个太皇太后身边服侍多年的老人、宫里四大内常侍之一,至今还在大理寺狱半死不活地蹲着,捞也捞不出人,眼看要在大狱里蹲到死。
眼见今天必然走不脱了,章晗玉再转过身时,神色已经如沐春风,甚至还反客为主,倒打一耙:
“凌相何必咄咄相逼?有话好说,下官是讲理之人。”
凌凤池紧追不舍了一路,把她拦在人来人往的大殿外,却只问了五个字。
“你当真不退?”
章晗玉听这句话便知道,自己刚才在小天子面前寻未来保障的一句暗示,小天子没听懂,这位倒听得个清清楚楚。
但有些事不能说明白,只能装糊涂。
她无辜地微笑,仿佛刚刚才突然发现似的:“哎呀,凌相瘦了。晚上归家要好好用饭啊。”
凌凤池:“……”
阳光大殿映照下来,金光倒映在身上。倒把面对面立着的两个人映衬得仿佛金人一般。
凌凤池确实消瘦了。
他生得个高而肤白,年轻时眉目清俊,被盛赞“丰神雅貌”;
后来年纪渐长,官又升得快,身上威仪日重。“国之四柱”的声誉日起,称赞他外貌的言语倒少了。
此刻他背光站在面前,八尺有余的颀长身形压迫下来,把章晗玉整个人都笼进阴影里,瞳仁黑而深幽,却又久久地不说话,只垂目盯她。
两人间无言的静默,随着时间推移,便渐渐展露出令人窒息的难熬威迫之网。
换个官职低的六部属官,只怕要当场拜下请罪。
只可惜章晗玉看惯了对方这幅姿态,心里压根生不起半点压迫感觉。
不仅不觉得被威迫,近距离多看了两眼,她还觉得惋惜:
这半年争斗得厉害,许多日子没怎么正眼看他了,可惜,可惜。
对面这位年纪渐长,褪去青涩儿郎气质,最近人又生病清减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