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阳光下摊开的骨节分明的手掌逐渐握拢了。
凌凤池攥紧手中的玉牌。在穿堂大风里默立了片刻,转过头去。
章晗玉好奇心升起,凑过去探头瞄了两眼。
凌凤池此刻的表情谈不上愤怒,如果非要形容的话……
倒像是春日踏青宴游中途当头一阵疾风骤雨,春花落了满地,眉眼间带出几分疏寒萧瑟。
章晗玉打量的意味太明显,瞬间被凌凤池察觉,他脸上的片刻异样神色便如潮水般褪去了。
再回身时便恢复了平日的沉静无澜,把手背去身后。
全恩领着女官从身后急赶上来。
他今日在大理寺待怕了,深怕夜长梦多,小心翼翼打量一眼挡在道路中央的凌凤池,脸上堆笑问:
“天色晚了。凌相无其他吩咐的话,咱家这就把人领回宫去?免得宫门落钥,诸多麻烦……”
凌凤池往后退了一步,让出道路。
全恩赶紧回身招呼章晗玉,眼神疯狂暗示:快走!
章晗玉客客气气打招呼,“凌相,叶少卿,我这就走啦?”
自然无人回应,叶宣筳的目光几乎把她吃了。她只当看不见。
毫不在意地走出两步,越过两人面前时,凌凤池忽地开口,问了她当日最后一句话。
“你可有半分悔改之心?”
章晗玉笑而不应。
两人擦身而过的片刻,她抬手扔过去一样轻巧的小物件,在金色夕阳下亮闪闪地反光,凌凤池抬手抓住。
“来而不往非礼也。凌相赠以玉牌,我便以回报以一件小礼罢。并不贵重,凌相不必客气,只管收下。”
那物件确实是“小礼“。
凌凤池在黯淡暮光里展开左手,凝视掌中的一对精巧花苞形状的纯银耳坠子。
正是刚才送进内室,章晗玉却戴不上的一对耳坠子。兴许一直被她捏在手指尖,纯银表面还残留有人体余温。
小小的亮光落在视野里,凌凤池打量片刻,掌心缓缓握拢,花苞凸起的银质花萼部位顶住指腹。
章晗玉迈出大理寺官署正门时,身后的风声隐约传来一声惊呼。依稀是叶宣筳在喊。
“怀渊!你的手怎么流血了?”
章晗玉脚步一顿,停在门槛边,正好奇地回身欲探看,全恩赶紧拉扯人出门去:
“还看什么,当心他们反悔又追回你。赶紧走啊,我的祖宗!”
*
马车一路狂奔宫门,刚好赶在宫门下钥之前入了宫。
全恩按着噗通狂跳的小心脏,顺利入宫之后,高高悬起的一颗心这才敢放下一半,小声念叨个不停。
“干爹,你是我活祖宗!今日这么大的事,你竟不提前跟宫里那位老祖宗商量?你老人家都入朝做官多少年了?不管男儿也好,女郎也罢,牢牢瞒下去呀!何必闹到去自首的地步?平白折了个中书侍郎的位子,老祖宗气疯了!”
宫里人人尊称的“老祖宗”,正是章晗玉拜的那位义父,吕钟,吕大监。
章晗玉淡定道:“没法子,凌相逼迫太甚,瞒不住了。”
全恩欲言又止,一路叮嘱,“孩儿先领你去后殿晋见小天子。干爹,这两天避着点老祖宗。啊,还有白日里的御书房,这两天避着点清川公主……”
“能躲则躲,躲不开就这样罢。还能怎的,反正我不能尚主。”章晗玉如今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反倒落得一身轻松:“全恩,你也别喊我干爹了。以后該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
“那怎么行。”全恩嘀嘀咕咕说:”一日为爹,终生是爹,干爹对孩儿的知遇恩情,孩儿这辈子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