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凤池想收买孩儿也不是一两日了,正所谓‘恩威并施’,打一巴掌,又送个甜枣。但孩儿没那么容易被拿捏。今天才办妥了鲁大成,至于凌六郎,等孩儿一桩一桩地细细布置。”
吕钟意味深长地拍拍身边的坐席。
“凌相失策了。把你罚入宫有什么用?换个身份,以后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但晗玉啊,你既然吃了干爹这口饭,屁股坐哪处,还是清楚分明的好。总不能今天坐咱家这边,明天坐去对面?你觉得呢。”
“干爹教训得是。孩儿谨记。”
章晗玉恭谨行礼,目送吕钟背着手走出长夹道。四名身材魁梧的内宦从背后现身,把她送出夹道小门。
既聋又哑的老宫人佝偻着身子走近,取出一把黄铜大锁,把夹道小门锁上了。
锁门声细小,哒一声轻响,从背后传来,落进耳朵里时,章晗玉生生激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她笔直走出掖庭宫门,把脑海里不断闪现的饿死在夹道的干尸惨状抛去身后。
沿着宫道又走出半刻钟才停步,回身注视掖庭门在夜色下的黑色剪影,脸上习惯挂起的微笑消失殆尽。
面无表情站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往灯火明亮的御书房方向走去。
——
灯影摇曳。
凌家祠堂正门打开,凌家年轻的当家之主:凌凤池,深夜出现在祠堂中。
夜里风大,两边褪色的布帛被吹得晃动来去,上头凌父遗训的八个大字在视野里晃荡不休。
【修身、谨行】
【慎言,奉节】
凌凤池凝视着父亲的灵牌。
修身多年,行事不谨。立足朝堂之上而顾念私情,因私而废公,犯下错事。
“今夜特来祠堂请罪,自请家法五十。三叔,开始罢。”
凌三叔手足无措地站在龛桌边。
“凤池,你、你自请家法,倒是给三叔个缘由啊!好端端的,朝堂家里都并无任何不妥,你何苦责罚自己?”
凌凤池:“不,今日犯下大错,我心中自知。父亲、母亲在天之灵亦知。”
请出母亲的玉牌遗物,有意赠予凌家新妇。
当着父亲灵前承诺:若她悔过,他愿意日日督促,与她举案齐眉,绵延宗祠,上孝长辈,下抚弟妹。
但他相中的人,从头到底,毫无悔改之心。
竟以她自己做局,趁大理寺忙乱的时机浑水摸鱼,设计毒杀了鲁大成,扬长而去!
两年了。
他与她耐心博弈,一步步把她迫入死角,等候她悔过回头……却终究还是错估了她的本性。
今日局面失控,是他之错。
“三叔,不必再说。请家法。“
凌三叔无助地伸着手,还在试图劝说:“等等,凤池,家里一日也缺不得你啊。五十杖打下来可不轻!你父亲在世的时候,也没见他打家里小辈打过这么多——“
“三叔不知,父亲在世时,向来严厉教诲侄儿。”
“今日承袭旧规即可。“
凌凤池平静地说罢,在凌三叔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一件件褪去外袍,露出坚实脊背上遍布的旧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