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闻声看去,一个不伦不类的道童不情不愿地被人推搡着朝她走来,形容可笑神色气恼,不是阿随又是谁。
韩纪噗嗤笑出声来,惹得阿随耷拉着脸盯着她。
“指路仙童,你该为斩虎天女牵马引路才是。”一旁的老妇催促着,炸耳的鞭炮在她们脚下冒出火星,噼里啪啦地跳起舞。
韩纪笑盈盈看他吃瘪,顺手将粗糙的马绳递过去,在刺耳的鞭炮声掩映中悄声道:“狐狸小仙童,还不速速为本天女牵马引路。”
阿随阴沉着脸牵过马绳,墨色的眼眸微微眯起,毒蛇在他眼中吐起信子。
他自认为是无所谓这些事情的,毕竟这一路走来他所受的屈辱又岂止这些。
可看见她面上张扬明媚的笑容就犹如看见深冬雪松开出桃花一般让他不快。
周遭的这些老太婆让他不快,敲锣打鼓的他也不快,这个明明一肚子火却不得不接过马绳的他让他也很不快!
这个可恶的黑心女人,一路上他做了那么多事情她都冷冰冰对着他,却在这里对着一群十分粗鲁的乡下人露出这样纯粹的笑颜让他最为不快!
韩纪歪歪斜斜坐在马上,看见他好似吃了苍蝇一般的神情,心情大好,双手扶辔,缓促银骢。
马儿刚刚走出几步,东拼西凑的仪仗便在她身后举起,旭日东升,瑞气万千,倒叫她真的像下凡来庇佑苍生的天女,而他也真的像一道同行的仙童。
鬼使神差之中,韩纪俯身在他耳边说道:“怪哉怪哉,我竟不知你扮起仙童还有几分天分,若是拜我为师弃暗投明说不定真能修成正果。”
阿随因她突如其来的亲近心脏狂跳,被她口中气息拂过的肌肤汗毛倒竖,牵着马绳的手微微发麻,强装镇定道:“妖要吃人,你要救人,拜你为师,痴心妄想。”
韩纪闻言收了脸上嬉笑颜色,皱眉问:“既不拜我为师,便是要与我为敌了?”
阿随目视前方,抿唇答道:“与你为敌?我早在心里把你……把你剐了一千遍了。”
韩纪听了这话,心中不快,便也立起身来,不再瞧他,冷哼一声道:“好得很,我也把你剐了一万遍了。”
“顾家村迎请斩虎天女,指路仙童降临!”
一声高呼中无数人拥着马儿向前走去,一路上村民们夹道欢迎,鲜花鲜果相送,倒叫韩纪不好意思砸他们的场子。
浩浩荡荡的游村仪式一直持续到午后才停止,韩纪才下马吃了两个肉包子,便听得有人高呼:“顾家村斩虎天女、指路仙童除虎妖有功,城主有请!”
话声刚落,数十匹高头大马飒沓而来,溅起沙尘阵阵,领头的是一名锦衣华服的紫衣女官,腰间金带金光灿灿,剑上宝石熠熠闪光。
她勒马停步,额前散落几缕碎发被风吹开,轮廓清晰的脸上是不粗不细的眉毛,斜飞入鬓的眼睛,玉鼻纤瘦,薄唇泛红,英姿勃发,容色逼人。
“想必两位便是百姓口中的斩虎天女、指路仙童了,在下城主府统领谢必贞,请随我来。”她说话间嘴角勾起笑来,那笑说不上真心却也并不虚伪,隐隐透出些势在必得的意味。
韩纪心想:“短短一夜,这城主府是如何得知斩虎一事?如今尚未得知悬息壤的下落,倒不如前往这传说中的城主府瞧瞧,也顺道见见故人。”
念及此,她应道:“烦请统领引路。”
谢必贞轻轻拽着缰绳,瞥了一眼韩纪□□的小马驹,便有两名兵士牵出一黑一白两匹大马来。
韩纪会意,对后头的百姓作揖拜别,踩住马镫的脚微微使劲,灵巧地翻到那匹白马上去,阿随翻身上了黑马。
一行人策马扬鞭,行了一个时辰便望见巴陵城的城门,在城中放慢了速度又行了小半个时辰望见了巍峨如山的城主府。
城主府漆黑如铁的府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煞气极重的诛妖台与无数披荆执锐的守卫,往后又是一道漆黑的府门,步行了一盏茶时间,才到城主府主殿。
拾阶而上之时,韩纪瞧见谢必贞束成一尾的墨发如万千长针低低垂在脑后。她的声音也如长针坠地一般铿锵有力:“顾家村天女仙童已经带到,速速通传。”
殿前站立的侍者急忙通传:“斩虎天女,指路仙童已经带到!”
一人一妖听宣行至殿上,左右立着许多文官武将,神色肃穆;白玉阶上悬着几道金丝帘帐,光影重重。城主便坐在那金丝帘帐之后,咳嗽了几声后道:“听闻二位是下凡来的天女仙童,鄙人乃巴陵城城主陆权野,有失远迎,还望见谅。不知二位到我巴陵城有何贵干?”
韩纪听见他的名字,眸色一暗,心中叹道:“是啊,凡人命数不过百年,陆识舟如何能活到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