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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钗（第2页）

佟颂往里走，天色渐暗，潮湿的霉气扑面而来，混合着哪家炒菜的油烟味钻进鼻腔里。

桐花弄老十三街，蕖州城房价最低的地块，前十多年是附近职工的廉价租房点，随着时代变迁，年轻人大多搬走，如今只剩下一些留守老人和穷困潦倒的外地人。

她下意识地往一个方向走，终于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停下，佟商搬家后这里似乎住进了新的租客，老房子的隔音不好，她能听见里面锅碗瓢盆的磕碰声，佟颂怔了怔，她看着与记忆中没什么变化的家门，胃里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痉挛感。

她跑到巷口处，捂着嘴巴干呕了两声，却什么也没吐出来，佟颂无力地倚着脱皮的墙，喉咙涩得发疼，她微微垂眸，从口袋的烟盒里摸出一支细长的香烟。

“咔哒。”

佟颂扳动打火机，橘红的火苗在眸里晃了晃，火焰柔柔地舐过烟卷，她熟稔地拈着烟，淡粉色的唇瓣含住滤嘴，轻轻一吸，颤巍巍地吐出一个灰白的烟圈，薄雾模糊少女漂亮而颓靡的眉眼，刺激着僵冷的肺。

烟灰簌簌落下，在脚边积了一小撮灰，佟颂望着彻底暗下来的天，蕖州城的温差大，尤其深秋的晚上已经染上冬寒，她拢了拢校服外套，正准备动身，余光猝不及防地瞟见巷子深处一个熟悉的人影。

“嗬。”佟颂指尖的烟灰抖落了一截。

左钧野坐在路灯底下，昏黄的光打在脸上，衬得脸颊上的伤口更清晰，他垂着眸，睫毛覆住半边眼睛，下嘴唇有些肿，唇珠的边缘洇出点薄红，将整个唇瓣浸得糜艳。

他的膝盖上放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兔子玩偶，一只手上捏着针，动作笨拙地缝合着玩偶有些开裂的胳膊，或许是察觉到这里的视线，左钧野抬起头，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个人都是一愣。

“佟颂？”左钧野的目光落在佟颂手上未燃尽的烟，“你……”

他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半晌，他有些窘迫地把玩偶收进裤袋，“我妹的。”

左钧野又说：“你怎么在这里？”

佟颂把烟掐灭，她答非所问：“你住在这一带？”

没等左钧野回答，佟颂就笑了笑，“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你以前住在这里？”左钧野有些惊讶，“我去年刚刚搬过来。”

佟颂点了点头，她没再说什么，走到靠近马路的地方等车。

气氛有些沉默，左钧野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佟颂看了眼，红双喜，她抬了抬下颌，没什么情绪地吐出几个字。

“给我一支。”

左钧野准备点烟的动作一顿，叼着烟的嘴忘了吸，烟雾模糊了半张脸，他像是没听清，“什么？”

“嗬，”他反应过来，晃了晃手里的烟盒，尾音故意拖得有些长，“你不是好学生吗？现在好学生流行抽这个了？”

佟颂没回话，手指摸向烟盒的缝隙，在左钧野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夹出了一根烟。

她眯了眯眸，将那支烟随意叼在柔软的唇瓣间，这才抬起眼，目光落在左钧野有些错愕的脸上，唇角微弯，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尖，看起来格外的顽劣：“你废话很多。”

“我没同意。”左钧野有些气笑了。

佟颂一只手极其自然地伸向左钧野的手，微凉的指尖包裹住他握着打火机的手背，强硬地带着他将打火机凑近自己唇瓣间含着的那支烟。

“嚓。”

少女身上的沐浴露香混着淡淡的薄荷烟草味逼近，左钧野的身体僵了僵，他垂眸看见火光在佟颂潋滟的眸里晃了晃，然后熄灭，散作她唇瓣间喷吐出的烟圈。

“多谢款待。”

他听到她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戏谑。

“佟颂，”左钧野说，“到底是谁说你性格好的？”

佟颂指间的双喜烟在暗巷里燃着一点橘红的火光，她微微偏过头，纤长的睫毛被月光濡得亮晶晶的，在风中轻轻颤了颤。

“谁说的……”佟颂很认真地想了一下，她吸了口烟，对着左钧野的脸缓缓吐出，“暗恋我的？”

话音刚落，她自己先笑弯了眸，然后不小心被烟呛到，眸底都染上潋滟的水光。

左钧野一噎，看着她漂亮得极具欺骗性的脸，最终只从鼻腔里挤出一声模糊的鼻音，“嗤。”

两个人站在马路边，谁也没再开口，气氛却比初遇时松弛了些，烟蒂在脚边堆积，很快，左钧野的烟盒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

佟颂看了眼路灯下靠近的两道人影，她眨了眨眼，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个银白的硬盒，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那盒南京细支，扔入左钧野的手里。

左钧野很利落地接过烟，他掂了两下，是金陵十二钗，随即扬了扬眉，“你自己都有，还抢我的？”

佟颂把最后一支烟掐灭，她拍干净了手，正好听见左钧野的话，笑着抬了抬下巴。

“刚刚忘了，这盒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