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在。”文楷应声而入。
“那江南六合皂,蔷薇水和荔枝合香我留着也没甚用处,给菊痕送去罢!”
顿了顿又道,“你亲自去。”
月白风清,窗下熏着驱虫的艾草,烟气呛人,林净和实在呆不住,便与红藜搬了小案和杌子出来,在院里下起了连五子。
忽闻一阵匆匆脚步声,只见尤氏从月亮门冒出来,一脸的喜气洋洋。“我的儿!宋老爷身边那位小哥来了,道是奉了宋师爷的吩咐,给你送东西呢!”
“可是文楷么?”林净和指尖一顿。
“正是呢。”
林净和起身收了棋子,对红藜道:“请他进来罢。”
不时,红藜引着文楷进了正屋。文楷躬身行礼,姿态恭敬,“姑娘安好。”又将手中的剔红方盒递给红藜,“这是老爷送与姑娘的。”
林净和含笑接过,“劳烦小哥跑一趟,替我谢老爷挂念。宋老爷近日可好么?”语气自然关切。
文楷垂眼答话:“老爷前儿授了御史,近日连番应酬。今儿好容易得了些空,便理了贺仪,挑了这几样东西命小的即刻送来。”
林净和勾了勾嘴角,“何其幸之,蒙老爷百忙之中还顾念着我。”说着打开盛着蔷薇水的白瓷小瓶,甜香扑鼻,“果是馥郁,正好明儿赴宴可用。”
文楷心头一动,刚欲开口,尤氏已按耐不住插口,“赴的甚么宴?我怎不知?”
“沈家九公子明日于念珠姐姐的清音轩设了雅集,小崔哥接的帖子,他没与你说么?”
尤氏嘴唇翕动,觑了眼文楷,硬生生将口中的话憋了回去,只含糊应了一声。
文楷将尤氏的反应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恭敬的寒暄数语,便告退出去了。
宋鼎元正卧在榻上,对着跳跃的烛火出神。听到脚步声,忙忙起身,见是门下送来案牍公文,皱眉道,“放案上吧,我明日再看。”
门下见他面色不虞,忙不迭地出去了,正遇着要进门的文楷,宋鼎元忙问道:“可见着人了?”
“见着了。”
“可说什么了?”
“菊痕姑娘说谢老爷记挂,老爷送的东西她很喜欢。”
“可曾写些只字片语或有甚回仪么?”他追问道。
文楷摇头,“不曾。”
宋鼎元眼神黯淡下来,肩膀垮了半分,一甩衣袍坐回榻上。抬眼见文楷还站在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发恼,“怎的?”
文楷犹豫片刻,低声道:“小的在东菊院听菊痕姑娘说起明儿要去沈九公子的雅集,尤妈妈的神色颇古怪,似有阻拦之意,当着小的面又不好发作。”
“沈家?”宋鼎元眉头紧锁。
盐商沈家从大行皇帝御宇时起家,到如今已经营三代,家资巨富。本朝实行以盐养边,盐商需将粮食运往边疆以换取盐引。沈家的骆驼和骡马商队走惯了粮道,几乎可达到日行百里,因而垄断了河东盐区八成的盐引,再于各地建分号将盐引分销给小盐商。
正因其运粮效率之高,沈家也负责运送军用粮饷及军需物品,之前大克回部,沈家军需运送及时亦是有功。
只是倒没听说过这位沈家九郎。
生于如此豪富之家,但凡读几首诗,吟几句词就该被称之为雅士了,他却如此声名不显,想来定是个极平庸的。
挑来拣去的,就选了这样一个人么?
宋鼎元倚着榻上小几凝眉静思,那小几是以屈曲怪树劈半打磨而成,高古雅致,此刻在跳动的微弱烛火下,显得扭曲可怖。
良久,他闭上眼,喉间溢出一声涩然叹息。
“罢了。”轻飘飘的落下两个字。
文楷走后,尤氏凑上前,压着嗓子急道:“我的儿,你傻了不成?那沈九公子与李二郎素来要好,你前儿刚开罪了李二郎,沈九公子这就来巴巴的请你,他能是甚么好心?现在宋老爷这般看中你,你守着真佛不拜,怎的倒去惹那假菩萨?”
林净和慢条斯理的摆弄那些瓶瓶罐罐,闻言抬眼,似笑非笑的睨着她,看得尤氏心里发虚,“妈妈是担心我,还是怕破了瓜,卖不上个好价钱?”
尤氏被戳中心事,老脸一僵,口中强辩,“自然是担心你了。”
“是么?”林净和哂笑一声,伸了个懒腰,语气带着漫不经心的嘲弄,“时候不早了,妈妈也早歇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