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鼎元从前是杨总督的属官,自然是住在总督府的幕府院中,如今授了巡按御史,不好再住总督府。
又因不是常设职位,太原境地并没有巡按御史衙门。江知府便找了个闲置的参将府,简单修整一番,当做个临时的官舍。前堂用以办公及接见同僚,后院就做个平日住处。
“我瞧着到处都好。”林净和笑语嫣然。
二人携手入亭而坐,林净和剥着莲子与他随意闲话。那新来的丫头递上新烹的莲心茶,宋鼎元见她动作利落,模样韶秀,对林净和笑道:“怎的只挑了一个?”
“也不是那讲究的千金小姐,哪用得着这许多人伺候?”林净和一边说一边捻了一颗剥好的莲子扔进嘴里,清甜脆嫩,微微的一点苦。
他点点头:“你眼光好,看着是个伶俐的。”又问那丫头道:“芳名叫做什么?”
“奴婢叫做怜儿。”
宋鼎元皱皱眉:“这名字不好,一股风尘气。”又对红藜道:“你可是叫红藜?”红藜点头道是。
“玉色洗尘沙,幽姿出藜莠。你以后便改叫翠莠罢。”
“奴婢翠莠谢老爷赐名。”翠莠磕头行礼道。
他笑着迳看向林净和:“妹妹可解其中意否?”
她眼波一转,嗔道:“人家好好的名字,你偏要改,还这样做怪。”
见她宜喜宜嗔,宋鼎元心中愈加欢喜,将椅子挪的近些,握着她的手,含笑道:“我一片丹心向着妹妹,如何是作怪?”
林净和拿眼溜着他:“只怕有人的心是那蒲公草的种子,见一处热一处,搭着便生根的。”
他叹了口气,又拢着她的柔荑搁在心口:“我知我从前有些风流名声,你不信我,我也不敢分辨。如今你既已许了我,日后看我如何做,便可见我心迹了。”
她点点头,齿粲一笑:“我相信大人!”
他也笑:“你还叫我大人么?”
林净和捏了颗莲子塞进他口中:“鼎元,我饿了。”
他大笑,招手唤翠莠在亭中摆饭,又要了一壶莲蕊酿,二人对花而酌,直饮到日色西沉。
玉轮拥出,清凌的月光洒在池中如碎银浮潜,映着绫罗一般的荷花,异彩纷呈。
二人均有些酒意,宋鼎元觑着佳人醉后风神,霞蒸两靥,说不尽的绰约妩媚。不动声色的携壶斟满一大觥,递与林净和,又自斟一觥,定定的望着她道:“自初遇芳卿,魂牵梦绕。今蒙卿错爱,许以终生。虽暂时不能予卿名分,但以此酒以代合卺之酒,今后愿为卿卿障尽狂飙,甘苦与共。”
她接过酒杯,亦以星眸回望,“妾亦心悦君已久,君不嫌妾烟花之质,反搭救于泥涂之中。妾心中感激,亦不敢另做他想,只愿与君厮守足矣。”
饮毕,他起身附在佳人耳边,“醉已极,去歇息罢!”
林净和睇了他一眼,于是半推半就的携手进了内室。只见屋内红烛高烧,大红的纱帐,炉篆微醺,满室甜香。
林净和瞠目结舌:“何时准备的这许多东西?”
他轻轻捏着她的耳垂,含笑道:“总要像个样子。”
她笑了笑,不置可否。四处流连观望,榻上铺着斑斓锦垫,紫檀妆台上罩着红呢罩,又见桌上摆着一本红锦册子,随手拿起来翻开,里面都是些行乐图,赤裸的男男女女,姿势怪异。
只看了一眼,耳根便红的要滴下血来,啪的合上书册,扔回桌上。有些着恼道,“甚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阴阳交感,此乃天地赋形之意,顺造化陶铸之情,有何可恼?”宋鼎元笑道,拿起册子,将她拥入纱帐。
卸罗襦,松钗髻,两双醉眼,一晌幽欢。
本就是粉阵花丛的老手,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为着那初绽的情窦,生生素了好些个时日。
那些辗转难眠的夜,开了刃的刀剑,无限的旖思遐想,酿成一壶烈酒,燎的人燥热难当。如今得偿所愿,又如梦里的甘甜,自然是千般怜爱,万种温存。
情兴勃发时,魂荡魄销:“妹妹,菊痕妹妹,我的好妹妹。”
林净和神思飘渺,身体如在云雾间迤逦而行。耳边一声声的妹妹,她倏地低下头,穿过层层云雾,仿佛看见一个少年,在梆硬的通铺上翻来覆去,被虫蚁蝉鸣搅得彻夜难眠。
云散雨歇,原主身子娇弱,又是初经人事,只觉倦怠非常,眼皮也懒得眨一下。宋鼎元以指为梳,一下下通着她如瀑的黑发。见月上蕉窗,轻轻道:“菊痕,你可知今日是望日么?”
她眯着眼,嗯了一声。
“人月两圆,真好。”他说着便躺下,揽着她的腰睡去了。
她睁开眼,眼神清明,醉意春意尽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