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伤倦交加沉沉睡了一夜,从房间出来,后院阿香的爹正拿着小锤头修板凳,她打了声招呼,“梅伯早啊。”
梅伯点点头,“阿香在前堂呢,厨房给你温了粥,吃完再走。”梨花环视一周没说话,径直去了前堂。
阿香撅起屁股蹲在地上,大部分药材已经归进药橱,剩下的碎沫子捡不起来,她找来小刷子一点点扫起来。听见脚步声,阿香回头,看见梨花斜倚在门框上抱臂看她,不知看了多久。
梨花走过去,将包袱扔在阿香身边,荡起一层浮灰。
“这包袱什么意思?”
她一起床就看见床头放着个包袱,里面是一身女子衣物,还有几吊钱,梅伯说让她吃粥完再走,看来父女俩已经商量好了要她走。
阿香咬了咬嘴唇,“爹说此事本就与你无关,你已经替我们还了一百两,不该再让你承受无妄之灾。”
七天内铁定赚不到五十两银子,他们父女俩把所有的钱都留给梨花,剩下几天药材卖多少算多少,之后就拿着钱回老家。
“家里的钱就剩这些,你……”她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停!坐下。”
梨花居高临下把人圈在椅子里审问。
“你也知道你们父女俩欠我一百两,拍拍屁股让我走人不厚道吧?还是说你觉得一碗粥就能抵得了一百两银子!”
梨花支起腿踩在扶手上,阿香被她无赖的模样震住,傻愣愣摇头,“不能。”
“对,不能,所以我要一直住在这里,直到你们还清银子为止,在这之前你都要听我的,知道了吗?”
梨花昨日喝了人家一碗粥非要赖在还春堂,今日喝了一碗粥还要赖在还春堂。阿香觉得哪里不对劲,眼睛眨巴眨巴看她,又想不出问什么,悻悻答了句:“哦。”
梨花收回腿在她肩膀上狠狠拍了一下,“哦什么哦,还不干活。”
她昨夜睡前就想好了,还春堂现在什么都没有,就是药材多,想翻身就要在七天内把所有药材卖出去。药材不像食物是生活必需品,一定时间内销量是有限的,想卖出去就得把它变成必需品。
她记得千金方伙计提过的温补汤,达官贵人最舍得消费了,从他们身上赚钱最快。一包药卖一两,每天卖十包,五天就能赚回五十两,提前还上银子。
“梨花你真是我们家的福星!”
阿香听得眼睛都亮了,抄过梨花默下的温补汤方子就是干。
两人背着药箱,沿街敲开官员和富户家的大门推销。城南的有钱人不多,转了半天一包都没卖出去,她们转战皇城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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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里,红色身影穿过连廊跟着宫女进了慈宁宫佛堂。
一丝青烟从香头升起,丝丝缕缕游曳向上,李潇执香拜了三拜,香灰倏忽落在指尖,她垂眸看了一眼,将香插进香炉,才轻轻拭去香灰。
“谢爱卿,你说先帝是在怪我慢待仁德皇后吗,不然怎么用香灰惩罚我呢。”
金丝绣线的凤袍长长拖在地上,谢舟盯着看了半晌。当年她也是穿这样一件凤袍,一手牵着尚且年幼的皇帝宁洵,一手捧着国玺,踏着海浪和流云铺就的御路,高高站在丹陛之上。也是穿这件凤袍,她接过他亲手奉上的检举书,盖上印玺,为他父亲谢谦的通敌之罪盖棺定论。
天家最是无情,能坐上至尊之位的人更是无情,李潇不会反思,而是试探他。
谢舟恍若不知,拱手道:“是臣办事不力,让娘娘忧心,请娘娘责罚。”说着便要跪,胳膊被一只涂了丹蔻的手托住。
“爱卿剿杀山匪立下大功,重伤刚好些,又去解决了那帮老东西,这也算办事不力的话,其他人该提头来见了。”
李潇扶起谢舟转身坐回凤榻,却没给仍在病中的谢舟看坐,只定定审视他。
谢舟以检举父亲通敌的功绩投效她,在她的保举下一路坐上高位,他也靠血腥手段助她握稳权柄,在外人看来,谢舟就是她最忠心的狗。
可这条狗是半路而来,骨头、棍棒同时加身,她不信谢舟会完全忠于她。
武功高强如谢舟,一个突袭任务就能让他重伤,实在蹊跷,她很难不怀疑他是故意放走杨盈。可谢舟转而利落地解决了黄忠言,堵死言官的路……她看不懂,也无意去看。
一把刀而已,趁手就行,钝了就打磨打磨。
她的敲打谢舟听懂了,青岚山一事暂且揭过,但也警告他,他是众矢之的,只有忠于她才能保住荣华与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