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不是走投无路,又怎会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了自己。
秦远岫挣扎着想起身,岐无合怕她摔,不假思索地想伸出手扶住她,回过神,动作却猛地停了下来,怕不庄重,轻慢了她,更怕她不愿。
她的手指搭在了他的脖颈,这样脆弱的地方,岐无合却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心甘情愿被当成扶手一般,还配合地俯身,做出侧耳倾听的模样。
可秦远岫接下来的动作让他更说不出话,她先是轻轻亲了一口他的侧脸,又双手捧住了他的脸。
“你现在还觉得为难吗?”
如今……还觉得我不愿意吗?
岐无合想亲近又顾忌她的心情,担忧她是否心中苦涩,心怀愧疚又不甘心到此为止,舍不得推开这点触手可及的温情。
她都知道。
两人的距离极近,呼吸都交缠在了一起,热意带着苦药味,还有一缕熏衣留下的幽香。
岐无合一动都不敢动,等她终于放开了手,比起态度从容的她,岐无合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绯红,连尾音都在抖,听起来便如同哽咽一般。
“那些害了秦家的人,”在她看不见的角落,岐无合几乎要硬生生地折断月洞式拔步床上的雕花,可怜那只紫檀雕刻的鸾凤,岐无合语气十分认真地问,“你想要他们的命吗?”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哪怕她是虚与委蛇中没有半句真话,他也甘之如饴。
他发了疯一般想补偿她。
你会恨我吗?
想给他们报仇吗?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我什么都不要,”秦远岫摇摇头,看着他的眼睛,“你信不信我?”
是你,你不必这样……自轻自贱。
秦远岫用目光描摹着他精致的眉眼,岐无合的这种面相,据说往往性情喜怒难辨,暴躁易怒,因此也称之为鬼见怕。
但秦远岫并不担心,这种面相的男子,听闻也十分重感情。
如果不是他刻意关照,她不会在狱中过敏发作之时得到这样及时的救治,更何况,昏昏沉沉间她也隐隐约约感知到了他的种种关切之举。
就说这间房中目之所及的所有摆设,虽说她并不太懂其中的门道,但毕竟还有原主的记忆可以参考,这些应该不仅贴合了当下贵女的喜好,更是无一不精。
有几样,她在原主的记忆里翻找便知,价值千金。
秦远岫更愿意相信她见到的一切。
秦家早已不复存在,如今也只有她和妹妹飞奴得以苟活,但她并不是岐无合猜测的那样,致力于报仇平反才委身于他。
更何况,她根本不是“秦远岫”。
上辈子她也叫这个名字,只是和这里的“秦远岫”不同,她在现代衣食无忧,兴趣广泛,可以说是没什么遗憾了,一朝穿越也适应良好,毕竟无牵无挂。
至于穿越的原因,似乎是碰上了几百年难遇的灾异和星象,再一睁眼,她便是秦远岫了。
“秦远岫”的母亲早逝,继母不慈,父亲更是一心只有继承香火的儿子,不曾过问她们二人。她好不容易料理了府中事,却没过多久安生日子。
秦丞相谋反下狱,抄家灭族,连她也在东厂的诏狱里了。
这条命虽说是她捡来的,也十分宝贵,她并不想为不值得牵动心神的人报仇。
岐无合愣愣地点头,往日里杀伐果决的人在她面前总是气短,像个愣头青一般笨嘴拙舌。
“当然。”
秦远岫还没有病愈,精神短,撑着精神和岐无合说了这一会已然有些困了,躺下时,岐无合动作自然地给她掖了掖被子,拿捏着语气,目光柔情似水,温声道:
“今儿太晚了,别费神,明天便叫她们带飞奴来看你,好好休息。”
虽说病已然有了起色,岐无合不敢多留,怕她多思多想,劳心费力,便提起自己还有差事,离去前还专门嘱咐侍女们精心伺候,看他那凶神恶煞的表情,秦远岫忍不住笑意,好像刚才连和她对视都不敢的人不是他似的。
听见秦远岫的笑声,厂督的脚步又快了几分,似乎是想转身又忍住了,那挺拔的背影看着都多出了几分仓皇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