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属在电话中不断解释着,听到一个关键词后,季舒又跟他确认了遍,“赵总说的?”
得到肯定回复后,她打断了他重复信息的再次叙述,“行了,这件事我来处理。没事的,可以想办法解决的。”
挂断电话后,一个念头升起。她不是不能用这件事来借题发挥,但在新总经理即将上任的敏感时期,她没那么确定是否可行。
犹豫片刻,她还是没有将电话打出,她得仔细考虑。
她该离开这,重新进入聚会中,可她却没有立即离开。身处黑暗中,她莫名觉得很有安全感,谁也看不见她,她可以躲起来,不去面对任何人与事。
刚才对她的那点指责,实在算不上什么。她是人,就会不受控地产生情绪。可为这么微不足道的事情计较,性价比不高。
比如季舒不会去纠正,孩子不是婆婆带大的。孩子刚出生那会儿,婆婆未退休,在体制内工作的她,怎么可能会来带孩子。
是季舒让妈妈来帮她带孩子的,那时妈妈坐着火车来京州,到家后都没坐下,就从皮包的最里层掏出了五万块,说有了孩子开销大,先带了这么多,花完了再让你爸打点钱过来。
那时季舒没多少积蓄,收下了那五万块钱。自己偷偷在厕所哭了很久,可花钱没含糊,请了个不住家的阿姨做饭打扫卫生,她妈专职带孩子。
婆家并不小气,但手心向上的日子,于她而言,生不如死。
她在照顾孩子上是做得很不到位,那时她请教过一个研究儿童心理学的专业人士,问缺少陪伴是否会对孩子有影响。她得到的回答是,孩子只要有一个稳定的照顾者就好,这个人不一定要是母亲。
寻常妈妈会为孩子做的事,都由外婆给代劳了。
若说愧疚,比起对孩子,她对自己的妈妈更多。忘了是几岁,小孩刚会讲话那会儿,一次在家庭聚会上,婆婆开了句玩笑,说这孩子,说得一口乡下话,怎么也该说个京州话啊,更好听些。
她骤然变了脸色,她妈妈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的女儿,让她不要冲动。那样的眼神,夹杂着难过、心疼和无奈,妈妈不能保护女儿了。
那时无能的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事后她跟何烨吵到三更半夜,他一句你想多了,就让试图冷静下来的她发疯似的失去逻辑,用那口乡下话把他全家都给骂了。
问题不是通过争吵解决的,任何一种关系都是权力斗争。
当工作上忍受着无奈与屈辱时,季舒并没有觉得很痛,至少那能换来回报。同样,那种痛忍受多了,会看不上今天这一点连实质性伤害都没有的口水战。前者的尔虞我诈与利益算计,于后者而言是降维打击。
可是,在黑暗之中,她无法压下突然冒出的问题:Forwhat?
她找不到答案,也不想去找。
今天这种小事,她应该是没感觉的。对这起伏的情绪,大概是生理期将至,受到激素影响。
她不喜欢自己有这样的情绪,但放任自己在黑暗中再呆两分钟。
突然,推门声打破了隐秘结界的安宁,随着“啪”的一声,灯光将黑暗驱散,强行夺去藏在暗处的情绪,让其无所遁形。
灯光刺眼,这像是一场没有礼貌的闯入,贸然戳开好不容易觅得的藏身处,沉浸在思绪中的季舒微皱了眉转身向后看去。
开门的是一个男人,皮相不错。也像是被里面站着的她给吓到,却是不动声色,停住了脚步。
“Sorry。”
见他要退出离开时,季舒开了口,“没事,我不用了。”
说完她便向门口走去,而那个男人也颇有涵养,将已开了半扇的门彻底打开,没有门吸,他替她撑住门,等待着她走出去。
走到他身旁时,季舒浅笑了下,“谢谢。”
“客气了。”
看着她走出去后,方恺才松开了门,在门闭器的作用下,门缓慢而无声地合上,与外面的世界短暂隔离。
方恺反应迅速,理解了刚才她的不悦,是被人打扰了。但不知是他刚才被吓了一跳,还是那个女人的眼神有些凌厉。人的气场有强弱之分,那一瞬,他被震住了。
他随即便回过神,而她亦收起警戒心。走过来时,她向他笑了下,但笑容未抵眼底,只是出于礼貌。
抱歉,男人是视觉动物,她挺漂亮的。浅色牛仔裤勾勒出其修长的腿,简单的白衬衫下露出精致的锁骨,然而脸始终是冷的。
然而方恺并不喜欢那一刻,气场被其压制住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