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斯帕·维珀把双手比成尖塔抵在眉心前,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坐在侧手边的客人。
经营金池赌场几十年,他清楚今天碰上了个硬茬子。
她是谁?卡斯帕飞快在脑内推演着可能性,她到底知不知道今天这一局是教会安排的?她怎么有胆量闯进内场,又怎么有手段闯进内场?她到底是孤身前来,还是背后另有什么大人物下了安排?
赌场是教会名下一个暗地里的收益项目,而即使是塞佛城这样一个距离枢机还有相当距离的分部,内部也不是一潭死水。
卡斯帕不知道今天这个来客意味着什么,也来不及去想她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要是拿不到这张葡萄园的地契,那金池的庄家可能就得换个人来当了。
两堆筹码被移动到了那位陌生客人面前,她岿然不动,没有伸手去清点一下筹码多少。
卢西亚诺轻而急促地喘着气,几次想要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衣服离开,又几次坐回原地。
刚刚的失败用完了最后的钱,下一次再赌只能押上地契。一走了之吧!他的表情有点扭曲,趁着地契还在手里一走了之吧!
卡斯帕用左手的食指轻轻摩擦了一下桌子,那个发牌员立刻领会了意思,放慢切牌的动作。这位庄家身体前倾,柔和地开口了。
“天色确实很晚了,”他说,“尊敬的卢西亚诺子爵,陌生的客人,我提议,让一场刺激的博弈驱散我们的睡意吧!”
“下一局我押上桌面上所有的赌注,两位客人意下如何?”
卢西亚诺张了张嘴,好像有一双有魔力的手又把他按回原地。他今晚输了不少,这几天他一直输多赢少,从姐姐箱子里拿出来的钱太多了放回去的又太少,账目他完全看不懂,那东西比赌桌上的事情复杂多了。
如果他今天就这么走了,那怎么填他挪出来的窟窿?再来一局……再来一局他把之前输掉的钱拿回来就走……
鬼使神差地,卢西亚诺坐了回去。与此同时,一位站在天鹅绒垂帘边的侍者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再上来时,他的盘中已经放了三杯饮料。
他俯下身,把盘子递给那位客人,请她选饮料。
不为客人递饮料是表示诚意,有人会干在饮料里投些奇怪药物的事情,请客人自己挑选就稍微免除了这种麻烦——毕竟三杯饮料,庄家也在桌上呢,谁知道有问题的那一杯会不会轮给庄家。
那位客人抬头,看了看酒杯,手指在最靠近自己的那一杯上悬停,轻轻转了一圈,落下之前忽然收回。
“不必。”她说。
侍者僵了僵,下意识用余光瞥庄家,卡斯帕用指尾敲敲桌面,他立刻会意退到卢西亚诺身边。
卢西亚诺仓促地选了一杯酒灌下去半杯,卡斯帕示意侍者把自己那份放在右手。再看向这位客人时,他的眼睛里多了几分谨慎的忖度。
酒自然是没问题的,这里是内场,他不能自砸招牌,那位陌生的客人显然也不会像是卢西亚诺这个草包一样随随便便中招。
有问题的是酒杯。
虽然塞佛城实在算不上什么大地方,但毕竟是北部山脉的前哨,有那么几个特殊的流亡者逃到这里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所以这里不可能只有凡人驻守。
卡斯帕鲜少对外展露自己的身份,作为塞佛城教会一大灰色收入的源头,他坐在这可不只是因为他脑子活络心思灵敏。实际上,他是个等级不低的法师。
法师——行吧,虽说总是有人说现在法师就像是用水泡过的死羊肉一样又白又肿空有样子,远远比不上骨血战争时那些人那样强悍有力,但他毕竟是通过了三级法师的测试。
虽然比不上塞佛城里那些已经抵达五级的护殿骑士,但应对突发事件足够了。
刚刚递过去的那三个杯子本身就是魔法造物,每一个上面都附着了微量的感应法咒。
不用她真的喝杯子里的东西,只要她哪怕下意识地碰一下它,他就能感知到面前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法师或者别的什么懂法术的东西,力量在他之上还是之下。
如果她的力量在他之下,身上又没有辉光与仁慈之神的信仰痕迹,那么他完全可以把她扣下,交给城中的教会。如果她身上有信仰痕迹,那就是神仙打架,他管不了。
如果她力量在他之上……会有那种情况吗?一个四级的法师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出现在这里?那他就只能赶快去城中喊人来了。
可她的手那样轻飘飘地拂过去,没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