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辘辘,停驻在淮阳府门前。
谢杳利落地跃下车辕,旋即转身,朝车厢伸出了手。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那只手悬在半空,朝向马车里。
掌心向上,是无声的邀请。
崔羡好掀开车帘,目光瞬间被定住。
少年脸上漾开恰到好处的笑意,一双桃花眼盛满了温煦的光,几乎要满溢出来。
细碎的金芒跳跃在他墨绿色的锦袍上,折射出点点微光,连带着眼尾那颗小小的泪痣,都仿佛被点亮。
衬得他整个人熠熠生辉。
心尖像是被什么极轻地撞了一下。
崔羡好旋即意识到,这是在作戏。她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视周围。
府门外,不知多少双眼睛瞧着。
睫毛抚下,她唇角弯起完美的弧度,纤纤素手轻轻搭上他伸来的手腕。
那腕骨被阳光晒得有些微烫,温度透着触感传递过来。她借力下车,姿态优雅。
抬眼,目光不经意间直直撞进了少年眼底。
四目相对,不过一瞬。
率先移开视线的,竟是谢杳。
他面如皎玉的脸颊,悄然晕开一层极淡的绯色,快得像是错觉。崔羡好心头微动,他这模样,与他初次登门下聘礼时竟有些相像。
只是那时,她一眼便能看穿他眼底伪装的疏离与客套。
而此刻,他眸中那片氤氲的光影,浮浮沉沉,竟让她一时有些看不清了。
收回目光,崔羡好压了压心底怪异的情绪,她扶着少年的手腕,走回房内。
一路无话,静默的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阳光的暖意和那瞬间对视的余韵。
直到踏入内室,隔绝了外界的视线,崔羡好才抬手抚平衣摆上细微的褶皱,抬眸看向谢杳,声音清凌凌地切入主题。
“陛下今日,单独留你,说了什么?”
她心知肚明,自己被皇后唤去“叙旧”,不过是陛下刻意支开的把戏。
谢杳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窗边,背对着崔羡好,看着庭院里新栽的翠竹。
阳光在他墨绿的衣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片刻后,他转过身,脸上已无半分方才在门外的温煦笑意,只剩下眼底浮现的深色情绪,看不深切。
“洋州。”
他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水患肆虐,流民失所,急需得力之人前往赈灾、疏浚河道、安抚民心。”
缓缓将陛下的话一一重复,他言简意赅,声音平稳无波。
“又念及我‘伤势已愈’,正该为国效力,以报君恩。遂命我为钦差,总揽洋州水患诸事,三日后启程。”
听到这话,崔羡好眼波被骤然拂过,她面上的表情不变,内心却在嘟囔。
这皇帝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要脸,把人家家里灭了还要利用人家去治理灾害,给他争光?
少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透过氤氲的水汽看向面前的女子。
“太子殿下,对此安排甚是满意。”
话里带着暗示,崔羡好眸光一闪,假装没听懂。眨了眨眼睛,面上却露出惊讶与一丝忧虑。
“太子哥哥,他……”她故意停顿,声音忧愁,“仁厚勤政,此等为国为民之事,他必不会推脱,如今不能去,怎么会满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