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翁一直低着头,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声音略有颤抖:“多谢娘子,不过是来时走得太快,汗一直没有下去。”
薛溶月把玩手中长鞭,闻言停顿须臾,又道:“或是家中遇到了难处,也可告知我。”
闻言,张翁心下一沉,豆大的汗珠滚落,他提着鸡笼的指头失了力气,险些摔了笼子。
沉默片刻,他勉强稳住心神,讪笑两声:“劳烦娘子挂心,鄙人家中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
薛溶月似笑非笑,口中慢慢咀嚼着这四个字。
从如同梦一场的落水开始,积累起来的怒火在这一刻喷发,薛溶月闭了闭眼,突然挥鞭,在尖锐的破风声下,摆放在暖阁中央的屏风轰然倒地。
薛溶月起身冷喝:“没有难处,也无难言之隐,那便是存了心要害我!”
猝不及防,张翁被吓得连连退后,抬起头,一双布满红血丝的浑浊双眸错愕地看着薛溶月。
反应过来后,他转身欲逃!
与薛溶月打过这么多年交道,自然清楚她习惯简仆出行,只要跑出暖阁,便有生路。
然而,薛溶月一声令下:“拿下!”
暖阁附近瞬时响起几道细微的声响,张翁还未行两步,目瞪口呆地看着净奴领六名打手闯进来,隐匿在屋檐上的八名护卫和守在暖阁门口的五名家丁也一同现身。
翻窗的翻窗,踹门的踹门。
穿堂风迎面,张翁在满头大汉围堵下,跌坐在地。
包围他的二十人手持长剑短刃架在他的脖颈处,围了他个里三层外三层,有些人甚至因为挤不到近前,只能踮起脚尖或爬上圆桌,见缝插针将剑对准他的脑袋。
被这个阵仗吓得险些晕厥,张翁瘫坐在地,面容抽搐,他张了张嘴,却因恐惧失了声,更不敢再挣扎。
净奴欲上前怒斥他,奈何人太多实在挤不过去,只得蹲下身子,寻到一隙人缝瞪他:“我家娘子待你不薄,哪次见你不是好酒好肉的招待,给你的酬金更是比旁人多出一倍有余,可你却如此不知道感恩,竟要加害于她!”
抽出腰间长鞭,净奴狠狠甩向地面:“快说,到底是谁指使你在香炉中给我家娘子下药!”
“再不如实交代,便立马押你去见官!”
……只是见官吗?
张翁瞄一眼身前凶蛮的大汉,相信只要他敢妄动,这二十人就会争先恐后地割掉他的脖子,届时他怕是一具全尸都留不下。
见官好,见官好啊!官府起码会留他一条性命。
张翁脑袋嗡嗡作响,心跳得极快,令他几欲喘不上气,在这紧要关头胡乱想了一通,忽而身子僵住,迟钝地察觉出不对。
“什、什么?下药?!”
张翁终于找回声音,指向身侧的斗鸡,惶恐道:“这、此话何意?小人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去给娘子下药。小人确实为了敛财还债,昧下娘子交付的高额银钱,用农户养得散鸡滥竽充数。。。。。。”
张翁终于反应过来,磕头喊冤:“小人教子无方,养出孽障,欠下柳家郎君巨额债款无力偿还,不得已做下这等不忠不义之事。可下药这等恶事小人万万不敢为之,还请娘子明察!”
薛溶月蹙起眉头,忽而望向窗外。
艳阳如碎金,平铺在水面,任由凉风吹散一江春红。
湖中鲤鱼时而跃起,叼住一片艳红潜入湖底,水面荡起波光。
衣着得体的老仆径直向临水亭行去,朝独坐亭中赏景的华贵夫人一礼后,上前附耳道:“夫人,薛家娘子已经离开暖阁,朝园林这边来了。”
徐氏端起茶栈,氤氲的茶气遮盖住她的眸色:“那药。。。。。。”
老仆忙道:“药已下在香炉里,我们的人时刻在暖阁外盯着,并无异常,待薛家娘子一行人离去之后便立马潜进去查看,那药已经烧尽,香灰也处理干净,绝无万一,只待药效发作。”
徐氏眉头舒展,愉悦地抿了一口热茶,叹道:“去找人跟着,莫要让她狼狈在路边。”
老仆应声刚要退去,却又被叫住。徐氏眼眸中闪过一丝暗光,压低声音吩咐:“我儿不胜酒力,想来这会已经吃醉了酒,你去备下一碗醒酒汤,扶我儿前来此处歇息。记得,你亲自去。”
老仆心领神会,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