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缘编好后,对上小孩流口水的眼,无声笑了笑,摸摸孩子的头,将结好的红绳送给他。
“那为何后来反目成仇?”
黄衣女郎拂袖坐在人群中的矮凳上,继续撑着下巴,笑,黄衣鲜亮的女郎。这副样子落在二楼少寺眼中,莫名刺眼。
“姑娘可要酒?”
她身边一位公子问她,斟上一盏酒,推过来,云缘定睛,轻叹似的,再摇头道:“不喝酒了。”
“他们同出自于莫道山,莫道山的隐者春江华曾受恩于皇室,忠心耿耿辅佐哀帝,而这郑尧期却违背师门去投靠魏王封昭,两人君臣之谊曾一度被时人盛赞,堪及徐孺下陈蕃之榻……道不同,不相为谋,乌子虚老先生曾一度劝他师兄郑尧期,怎奈此人一意孤行,不肯回头。”
“哀帝时的民不聊生,多地都曾出现过相食况,我看这郑尧期做的也没错,这位姑娘,你认为呢?”那位推酒的公子,睁着流云似的眸,温和有礼,进退有度,问黄衣的云缘。
“依我看,郑尧期该死!自己做的抉择,后来也不照样祸害天下,战火连烧了十几年。若不是盛宣帝和当今圣上力挽狂澜,如今天下恐还是落在那魏贼梁主之手,恐怕比哀帝也好不了多少!”公子身边有位执剑的少年,云缘瞧着似乎和少寺一般大的模样。
“喂!我兄长问你呢!你到底有没有听?!”
云缘作礼摆手:“我耳朵不好,一时听得不太真,失礼之处还望公子海涵。”
那位公子倒也笑了,抬手招呼小二要了一盏茶,上给云缘。
堂上又一个拍案,止住了众人愈加之大的议论声。那老胖子又摸着稀疏的白胡子,开口道:
“不过这郑尧期才华横溢,眼光毒辣又知人善任。一人深入大邑朝堂,化名作云寒衣,扶摇直上,与前朝三公之一当今皇学夫子李先生可齐名。他搅弄大邑朝局,改革大邑兵制,还增减赋税,推行改革。一步一步地为他的魏主铺路。”
“若是这样的人才收为大邑所用,为盛宣帝效命,又何苦后来战火纷飞,百姓流落十余年之苦?他也可为一代贤臣,流芳百世。”
“可偏偏这郑尧期识人不清,助纣为虐,魏君封昭狼子野心,这魏军攻进帝京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又提前买通宫人对盛宣帝下毒。”
“乌子虚也在这时与他师兄郑尧期反目成仇,并在剑镇山下了追杀令,世世代代,只要郑尧期死。”
云缘笑开,在人群中,山水初露。她坐着,继续玩手上的绳结,翻过一遍又一遍,各种灵巧的样式都跃然于手上。到了最后的成品时,傲雪凌霜的样式,她定定看着。
“两人在九夷山比剑七天七夜,郑尧期却公然违背剑论使了阴招,重伤乌子虚老先生,使其跌落于山崖,乌子虚老先生后被剑镇山弟子所救。”
云缘伸手拉扯里头的一截绳头,那精美的雪花状瞬间溃散,又成了一团,杂乱无章,恢复原样。
“最后让人大快人心的是,魏主与珩奇昭明郑尧期反目成仇。登基后第一年便忌惮此人功高盖主,惧怕他起兵谋反,贬郑尧期去了崖州整整三年。又不顾朝野上下反对,一意孤行出兵四处征战,意图问鼎天下,使百国臣服。”
“谁料这倒逼疯了郑尧期,这个天下奇才似乎魔怔了,入了妖不妖鬼不鬼的道行,在魏君登基三年后出现在平凉战场之上,亲手斩杀魏主封昭,取其头颅之后,被人看见跳下万丈悬崖不知所踪。”
“从那时起,天下大乱,百国争锋。”
挤过拥挤人群,跨过瓜皮纸屑。少寺鲜少来此处混乱之中,不由皱眉,于是云缘在怔愣之中,瞧见了少寺。
那位饮酒的公子也瞧见了少寺,笑着拘手道:“二殿下,别来无恙。”
少寺颔首:“亦是许久不见张世子,近些年来可好?”
云缘细想了一会儿,又看看那位公子腰间的双凤玉佩,才想起,这是张季百的孙,张鄞之。
张鄞之语气不咸不淡,道:“劳殿下记挂,好得很。”
少寺却看着云缘,问她。
“你还走不走了?”
云缘慢吞吞起身,绳子掉落一地。她刚想弯腰去拾,却被少寺拉住手腕,从拥挤人群中拉出,到见了天光,刺目一瞬。少寺察觉到了,步伐放慢,深吸了一口气,再到街巷。
云缘不说话,也便闲庭信步,望四周叫卖的人,不时被一些小玩意吸引。
高半头的少年依旧走在前头,云缘看不清他的神情,又不动声色扣住少寺的手腕,小少年挣脱了两下,因着云缘手劲极大,也便任由她拉着。
两人一路游游荡荡,多是少寺在前头带路,云缘跟着走。走到月上枝头,走到又起了雪,雪满眉稍。
他们二人上了济苍山。
雪夜叩门扉。